第十六回 给事中密访杀降事 大宅揆情动老天官[第1页/共7页]

“还没有，”张居正答复，“昨日，光懋将本子的副本送到我的手中，何时呈奏皇上，他等我的唆使。”

王国光说着说着竟霍地站起家，手拽着银腰带在朝房里缓慢地踱起步来。

听了这一番分解，王国光终究明白了张居正的良苦用心。他不由为本身刚才的莽撞顶撞而悔怨，讪讪一笑言道：

“我明天来已是做了筹办，要让你这只山西骡子踢几脚。”

“对呀，这莫非有错吗？”

却说王国光把张居正领到朝房，两人是老朋友，见面便省去很多客气。刚坐定，张居正一眼瞥见王国光坐椅前的茶几上搁了一把极品的紫沙壶，他不想一上来就谈溜尖的题目，因而指着紫沙壶笑问：

“这就是我决计揭穿辽东大捷一事本相的启事。”张居正到此时才亮出底牌。

“高拱的思疑不无事理，但终无实据。”

张居正就把那一次回籍途中去新郑县高家庄，高拱就辽东大捷提出疑问的事说了一遍。王国光听了嗤地一笑，言道：

“不谷不但记着，我是心中藏之，何日忘之。”张居正不愠不火，眼波深沉，“但是，汝观啊，我也提示你，不要健忘了你我年青时立下的抱负。当时候，你在户部当主事，我在翰林院里当编修，都还只是个劣等官吏。当时的宰辅是严嵩，他利欲熏心，挟威权以自重，大肆卖官鬻爵。各衙门当道大臣，为了保全本身的官位禄秩，几近有一多数趋炎附势，与之同流合污，乃至吵嘴倒置，政事窳败。有一次，记得是个大雪天，你我凑在一块儿喝闷酒，群情政事表情废弛，然后是你发起，我俩一道顶着胡蝶般的大雪电影跑到香山脚下，寻觅那一座早已褴褛不堪的钟馗庙。对着泥胎剥落的钟馗泥像，我俩焚香祷告，希冀这位打鬼豪杰再次君临人间，以打扫政坛妖氛，还我腐败吏治。汝观，你还记得这件事吗？”

“实据已经有了。”

“骂得好！”王国光话音一落，张居正立忙拊掌言道，“汝观，听了半天我才明白，你是说高拱使了反间计？”

“你与高拱同事多年，他太体味你了。他晓得你要廓清政治整饬吏治。你的眼里容不得沙子，碰到有悖于朝廷的事，你必然会清查到底。”

“就因为没有错，才看出高拱的高超。”

“辽东大捷如何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提及打趣话，朝房里传出开朗的笑声。

“人间的鬼太多，钟馗受此萧瑟，也是理属当然。”张居正一番感慨，又语重心长地讲下去，“汝观兄，现在你我两人，一为宅揆，一为冢宰，按常理已是天下文官之首。身居要位，尤当谨慎。天底下有多少官员，有多少百姓，就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如果我们又做师公又做鬼，碰到这类天大的丑闻，想的不是去揭穿，去改正，而是千方百计讳饰起来，岂不出错到跟严嵩一模一样？你莫非包管没丰年青官吏像你我当年一样，也跑去钟馗庙长歌当哭，骂我们昏庸无道，采取卑鄙伎俩，盗取朝廷的禄秩？”

“是呀，子维兄家里是山西省最大的盐商，可谓富甲全省，有的是钱，送个把极品的紫沙壶算得了甚么。”

第二件大事是高拱的归天。自那次张居正回籍葬父路过新郑县特地到高家庄拜访以后，高拱的身材就敏捷垮了下来。张居正走后不过半个月，高拱就卧床不起。固然处所官员在张居正的嘱托下为高拱请了高超郎中经心救治，终因风烛残年郁火攻心，致负气血两虚而病入膏肓，最后药石不进，喝一口水都吐了出来。六月尾，这位倔强的褫职宰辅，终究带着无尽的气愤与悲伤放手尘寰，永久地闭上了那一双不肯认输的眼睛。六天后，张居正获得了凶信，不由潸然泪下。他想起高拱临分离时的嘱托，便当即入宫觐见皇上，但愿皇上看在高拱是隆庆天子藩邸旧臣的面上，能够给他规复活前职位并赐谥号。万历皇上还记得六年前高拱说出的“十岁的孩子如何能当天子”这句话，他是一个记仇的人，他对高拱的气愤并没有因时候的推移而灭亡。现在高拱死了，他仍然回绝宽宥这位老臣。固然在张居正的一再哀告下他做了让步，却也只肯赐与半葬的优恤，至于规复职位并赐谥号，则果断不允。所谓半葬，便是由朝廷承担一半的丧葬用度。一个有功于社稷虔诚于皇室的柄国大臣，身后如此苦楚，张居正心下恻然。在那一顷刻间，他的脑筋里闪现出“君王寡恩”这个词儿。但面前的这位少年天子，毕竟是他呕心沥血调教出来的，他不肯意把本身的“门生”想得太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