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伤太爷承差闯大祸 讨见识御史得奇闻[第3页/共12页]
几句话把段升噎得差一点没背过气去,他一顿脚,咬牙骂道:“你欠税不交反倒恶语伤人,我就不信你小子还能翻天,来人!”
“你充谁的老子?”
“我爷爷死了九年了,骨头都烂成了灰,你们还要收他的匠班银,不是黑钱又是甚么?”
金学曾听出李顺话中有话,问道:“我的前任来时,你还在税关管账?”
“鄙人晓得榷场猫腻甚大,但账上却查不出来。”
李顺的话句句在理,金学曾不住地点头,这时候大门外有人高喊:
段升手一挥,几个差役如饿虎扑羊。绿头苍蝇手脚跳窜,竟一下子绕到张文明的身后,他把老太爷当作樊篱,戏道:
“甚么?哪个张老太爷?”
“做何事?”
张文明一看出了大事,叮咛仆人从速扯起跪在地上的李老夫,拔脚就往人堆里赶,那边厢早有人锐声高喊:“快散开,张老太爷来了!”
“查是查出了一些,”金学曾说着就从袖笼里摸出几张纸来,递给李顺说,“你看看,这是积年来欠银环境。”
“恰是。”
“衙门按朝廷章程收税,你敢说是收黑钱?”
“就算是吧。”
跪着的人一听这话,从速取了头上顶着的灯台站起来,从那妇人身后挤出一张脸来问:
“你在税关管了三年账,为何向来没想到要把账清理一下?”
“你找谁?”
几个差役上前就要脱手,李狗儿跳开一步,问:“你们凭甚么抓人?”
“没有!”李狗儿脖梗一犟。
“我找的就是他。”
“你小子是活得不耐烦了,锁上!”
“这如何成,我向首辅大人立过军令状,大丈夫做事,如何能半途而废。”
不知不觉,金学曾到荆州已一月不足。来的头半个月,他先把荆州城中各衙门堂官拜访了一遍,接着就是清查积年征税账册。熬了多个彻夜,金学曾大抵搞清楚了欠税的关键地点,但查归查,若真的摆上桌面儿处理它也断非易事,是以心下忧愁。别人看他不哼不哈,猜想他这是在以静制动。殊不知他是投鼠忌器,狗咬刺猬下不了口。
听了这段故事,金学曾内心头酸酸的。来荆州不久,他就传闻过李顺的为人,便想着与他结识,只因李顺住在远安县隔了两百多里路,一时找不着机遇。明天他传闻李顺回荆州述职,今儿就要回县,他就起了个绝早,寻到这铁券巷来与李顺见面。现在堂屋里光芒渐亮,他打量这位李顺,四十过半的年纪,大抵小时候挨饿多了,故身材矮小,全然不像个北产之人。尖下巴颏上一绺髯毛也是稀稀少疏的,只一双眼睛不浮不肿,透出的光芒深沉有力。金学曾内心头对他生了几分敬意,言道:
这李大人叫李顺,保定府人。本是秀才出身,后因家道贫寒难以持续举业,遂在人举荐下来到荆州府衙门当了一名掾吏。这一当就是二十多年,府衙六房书办他样样干过,从赋税到刑名,一应公事无不烂熟于心。从隆庆三年起,他就被拨到府同着名下帮办税关,仍然当了一名管账的师爷。这李顺大要木讷内里心眼儿透亮。堂官们做甚么如何做他从不过问。但若碰到疑问事问他,他不但有问必答,且丁是丁卯是卯让你疑窦全消。是以,历代堂官对他都甚为正视。也正因如此,前年吏部附属吏中铨选县令,他才气够在湖广道独占鳌头得以补官,当了远安县令。李顺不但办事当真,并且向来不贪不贿。和别的属吏比起来,他的日子就要艰巨很多,他这个北方人长到二十岁上还没吃过鱼,到荆州府来第一次吃鱼,他拣了一块鱼肉在嘴里品了半天,才赞叹道:“唔,这鱼的味道好,像馍。”这笑话在同僚中广为传播,每逢吃宴上了一道新菜,就有人问他,“李师爷,你看这道菜像不像馍?”李顺也只是一笑了之。按理说,在衙门里奉差也算是面子人,找个老婆应不是难事,但李顺为人谨畏不擅风月,直拖到三十岁才咀嚼到洞房花烛的兴趣。老婆是一个老私塾先生的女儿,叫瑞芝。先嫁出去给一个老御史做了侍妾,老御史身后,大夫人容不得她把她逐削发门,她这才经人拉拢跟了李顺。瑞芝是见过世面的人,总嫌李顺窝囊。她跟李顺结婚时,李顺一年的薪俸只要十二两银子,厥后调到税关,薪俸加了六两,也不过十八两银子,除了这笔正项支出,李顺毫无别的生财之道。看到别人家整天吃香的喝辣的,本身家里门庭萧瑟,瑞芝哪能没有牢骚?李顺目睹老婆三五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