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 见门生苦心猜圣意 入云台造膝沐惊风[第1页/共9页]
张四维断喝一声,李植吓得一缩舌头把底下的话吞了归去。实在,关于李太后与张居正的传闻他也听到一些,但他底子就不信赖。张居正固然喜好女色,但绝没有胆量去打李太后的主张。李太后钦慕张居恰是真,偶然也不免有一些私交,但她更没有勇气超出皇家品德藩篱。退一万步讲,即使李太后行动有失检点,也必然是天下第一等奥妙,有谁胆敢将它捅出来?皇家秘事讳莫如深,不要说胡猜乱讲,就是故意探听者,也必将招来杀身之祸。张四维愤恨李植不知天高地厚信口雌黄,便把脸沉下来,厉声斥道:
“既如此说,冯保册封之事也该搁置起来。”朱翊钧仿佛了结了一桩大苦衷,舒了舒腰,漫不经心肠说,“张阁老归去后,就按你方才所言,给朕写一个条陈。”
“这些事理不消你多讲,”张四维既想听李植的观点,又怕他高谈阔论,遂言道:“不谷且问你,如果皇上真的故意清理张居正,他会如何做?”
正在张四维单独呆在书房里如坐针毡之时,忽见管家张顺排闼出去,禀道:
“他?”张四维失口叫了起来。
算算日子,皇上此次召见与冯保那次大闹内阁,也不过五六天时候。早在三天前,张四维唆使户部给内廷供用库划拨的二十万两银子就已办好。张四维以为皇上此次终究承诺见他,其功绩应归功于李植划银的主张。
“那是因为皇上还没有掌控把他扳倒。卑职以为,现在最要紧的,是让皇上晓得利用威权。要让皇上真正地明白,冯保是他的主子,而毫不是他的主子。”
“哼,在庙堂之上,帝禁当中,老百姓又值多少?”李植鄙夷地啐了一口,“整天围着皇上转的,全都是公卿巨贵,有哪个老百姓能见到皇上?”
“太岳先生为国度理财,任劳任怨不避短长,可谓明臣。但他把内廷外廷两本账分开,看似有理,实则差矣。《诗经》所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连天下九州万里都是皇上的,何况太仓里的几两银子?皇上厉行节俭尽除侈糜,为社稷百姓计,始终撙节财用不肯乱花银两,这是圣君之道,是天下人的福祉。但这并不即是说,太仓里的银两皇上不能调用于内廷。”
“为安在我?”张四维一愣。
“另有一件事,”朱翊钧顿一顿才说,“现有一人,也想加爵封伯,两宫太后亦有此意,只是不知可否办理?”
“平身吧。”
“有啥值得道贺的。”张四维高兴笑道,“一见到你胡有儿,咱就想起你制作的桃酥。那次你送了两盒来,咱带归去分给家人咀嚼,个个都说好吃。”
“刘瑾,”朱翊钧一愣,说道,“这不是武宗天子爷部下的司礼监掌印吗?此人极坏。”
“皇上的这类心态,不谷也有所体味。”张四维脑筋里动机一转,又道,“但是张居正已经归天,皇上的万千嫉恨,岂不化为乌有?”
基于以上阐发,张四维决计投石问路向皇上表示忠心,弹劾潘晟只是他作出了一个小小的摸索,此事胜利以后,他自发得摸准了皇上的心机,暗自欢畅之余,又开端揣摩更大的行动。简朴地说,他是想操纵皇上即将得子如许一件大丧事作为契机,通过实施晋封、大赦、蠲免田赋三件大事来顺理成章地推行他的“德政”。晋封可奉迎皇室,自不待言,给天下征税农户蠲免当年三分之一田赋,也是老百姓喝彩雀跃的善举。再说大赦——这是张四维最想做成又最没有掌控的事。因为张居正推行“治乱须用重典”的政策,几年来,各地大牢关押的人犯大为增加,每年秋决,天下被判斩决的罪犯由几百人升至数千人,张居正犹嫌刑法败坏。更有甚者,十年来,被张居正的“考成法”免除或被拘谳判刑流徙的官员也稀有百名之多,若能规复这部分人的官职,则即是从底子上否定了张居正的吏治行动。皇上愿不肯意如许做,目前还不得而知。但张四维心底清楚,唯其如此,他才有能够在短期内获得人数浩繁的中基层官员的支撑,从而稳固本身的职位。晋封是为了媚谄“君心”;蠲免田赋为的是获得“民气”;大赦则是为了博取“官心”。若三样实现,万历王朝必定在他张四维的帮部下翻开极新的一页。但是,令他利诱不解的是,他将如何实施这三件事的密折呈进大内后,皇上既不召见他,也不将折子发还内阁拟票,正自焦灼,冯保恰在这时候登上门来发兵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