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老臣受骗骤临祸事 宅揆召见面授机宜[第8页/共9页]
张居正听出莫文隆话里头有弦外之音,也不再诘问,只是谑道:“惹不起躲得起,是不是?”
“是啊,”莫文隆瞧着张居正沉重的神采,谨慎答道,“下官上任杭州知府,恰好给隆庆天子做了四年龙袍。他大行前一年,做了一件便宜的,造价是八千两银子。”
“首辅大人没到过杭州,不晓得督造的寺人们平常糊口是如何的豪侈。”莫文隆忿忿说道,“这些人常常大宴来宾,炮龙烹凤只当常事。西湖上最豪华的游船,就是他们织造局的。”
“这中间庞大的差价,莫非都让钦差督造们贪墨了?”
“唔?你是说,说……”
朱衡与高拱是同年进士,年龄却比高拱大了五岁,本年已过了六十七。他两度担负工部尚书,这第二次已当了七年,现在还在任上。张居正担负首辅之初,为稳定局势,留任了三位老臣。一是吏部尚书杨博,二是都察院左都御史葛守礼,第三便是这个工部尚书朱衡。众京官都还记得,隆庆六年穆宗天子驾崩前夕,这位倔老头为了潮白河工程款一事气得要敲登闻鼓。在部院大臣中,朱衡的倔强是出了名的。在他的脑筋里只要事体没有情面。凡工部职责权限之事,他把关极严,若分歧端方,哪怕是御旨他也敢违背。是以在都城宦海中,大至三公九卿小至部曹掾吏,莫不都对他畏敬三分。
朱衡听得逼真,只感觉心窝子像是被人踹了一脚。他咬着发乌的嘴唇,愣怔怔地望着黑漆漆的长天,想起客岁冬月产生的一件事情。
莫文隆不明白首辅为何要得这么急,却也不敢问。正说告别,只见姚旷神采镇静跑了出去,对张居正说道:
读完这篇奏疏,张居正在内心头连连叫了三个“好”字,又把这本子重新到尾细读了一遍,这才放下。正思虑如何拟票,姚旷把杭州知府莫文隆领了出去。
“杭州织造局衙门,离你们府衙有多远?”
“你当了六年杭州知府,对织造局的内幕也摸得很熟,明天你对我说实话,制一件龙袍,到底要花多少两银子?”
“别人一到,就领到我这里。”
“首辅大人,工部尚书朱衡被人抬进了内阁。”
“莫文隆来了吗?”
莫文隆伸出四根指头,决然地说:“四个字,苦不堪言。”
“是啊,”另一个更显得世故的声音接腔,“老天爷该不是姓朱吧。”
“狗日的嫌你不给路票。”班头说着在身上搜出点碎银,向朱衡咨询道,“要不,小的再喊他们,把这点‘路票’递出来?”
“俺去叫他们开门。”
都城各大衙门及这皇城紫禁城的统统房屋,不管是兴建或补葺清算,统归工部统领。这午门之左一向有五间值房,本系候朝官员临时歇息之处,同时也收贮了一些卷箱,凡入经筵的侍班讲读官,亦在此服侍。客岁冬月,这午门的新任值门官王起俄然上了一道内疏,向皇上讨这五间房居住。皇上发疏出来,着工部考虑。朱衡一看本子就有气,内心头直骂阉竖们胆小妄为,竟然把主张打到官员候朝的值房上来。遂以工部名义上了一道题本,申言这五间值房是永乐天子对候朝官员心存体恤而制作,以后历经百余年八个天子,此值房都未曾更易。现在怎能变动祖宗法度,变众官候朝的值房为守门内官之私宅?小皇上看了这个题本后,批道:“既是各衙门公会候朝之所,此后不准奏讨。”这一场小小风波才算停歇。朱衡每天有多少大事要办,此等小事一经畴昔,他就忘得干清干净。没想到由此获咎了这个狗眼看人低的值门官。本日得此机遇心欲往死里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