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梦影[第3页/共9页]

水为至污之所会归，火为至污之所不到，若变不洁为至洁，则水火皆然。

目不能识字，其闷尤过于盲；手不能执管，其苦更甚于哑。

莳花须见其开，待月须见其满，著书须见其成，美人须见其畅适，方有实际。不然皆为虚设。

梅令人高，兰令人幽，菊令人野，莲令人淡，春海棠令人艳。牡丹令人豪，蕉与竹令人韵，秋海棠令人媚，松令人逸。桐令人清，柳令人感。

创新庵，不若修古庙；读生书，不若温旧业。

黑与白交，黑能污白，白不能掩黑；香与臭混，臭能胜香，香不能敌臭；此君子小人相攻之局势也。

史官所纪者，直天下也；职方所载者，横天下也。

着得一部新书，便是千秋大业；注得一部古书，允为万世宏功。

躬耕，吾所不能，学灌园罢了矣；樵薪，吾所不能，学薙草罢了矣。

《水浒传》，武松诘蒋门神云：“为何不姓李？”此语殊妙。盖姓实有佳有劣。如华、如柳、如云、如苏、如乔，皆极风味。若夫毛也、赖也、焦也、牛也，则皆尘于目而棘于耳者也。

老婆颇足累人。羡和靖梅妻鹤子；奴婢亦能供职，喜志和樵婢渔奴。

貌有丑而可观者，有虽不丑而不敷观者；文有不通而敬爱者，有虽通而极可厌者。此未易与浅人道也。

少年读书，如隙中窥月；中年读书，如庭中望月；老年读书，如台上玩月。皆以经历之浅深，为所得之浅深耳。

胸中小不平，能够酒消之；人间大不平，非剑不能消也。

第八卷

文章是案头之山川，山川是地上之文章。

天下有一人知己，能够不恨。不独人也，物亦有之。如：菊以渊明为知己，梅以和靖为知己，竹以子猷为知己，莲以濂溪为知己，桃以避秦报酬知己，杏以董奉 为知己，石以米颠为知己，荔枝以太真为知己，茶以卢仝、陆羽为知己，香草以灵均为知己，□（上草下专）鲈以季鹰为知己，蕉以怀素为知己，瓜以邵平为知己， 鸡以处宗为知己，鹅以右军为知己，鼓以祢衡为知己，琵琶以明妃为知己。一与之订，千秋不移。若松之于秦始，鹤之于卫懿，正所谓不成与作缘者也。

秋虫春鸟，尚能调声弄舌。时吐好音。我辈搦管拈毫，岂可甘作鸦鸣牛喘？

闲人之砚，固欲其佳，而忙人之砚，尤不成不佳；娱情之妾，固欲其美，而广嗣之妾。亦不成不美。

孔子生于东鲁，东者生方。故礼乐文章，其道皆自无而有。释迦生于西方，西者死地。故受想行识，其教皆自有而无。

一介之士，必有好友，好友。不必然是刎颈之交。大率虽千里之遥，皆可信赖，而不为蜚言所动；闻有谤之者，即多方为之辩析而后已；事之宜行宜止者。代为筹划定夺；或事当短长关头，有所需而后济者，即不必与闻，亦不虑其负我与否，竟为力承其事。此皆所谓好友也。

掷升官图，所重在德，所忌在赃。何一登仕版，辄与之相反耶？

誊写之笔墨，不必过求其佳，若施之缣素，则不成不求其佳；朗读之册本，不必过求其备，若以供稽考，则不成不求其备；游历之山川，不必过求其妙，若因之卜居，则不成不求其妙。

诗僧时复有之，若羽士之能诗，不啻空谷足音，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