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梦影[第2页/共9页]

创新庵，不若修古庙；读生书，不若温旧业。

予尝集诸法帖字为诗。字之不复而多者，莫长于《千字文》。然诗家目前常用之字，犹苦其未备。如天文之烟、霞、风、雪，地理之江、山、塘、岸，时令之 春、宵、晓、暮，人物之翁、僧、渔、樵，花木之花、柳、苔、萍，鸟兽之蜂、蝶、莺、燕，宫室之台、栏、轩、窗，器用之舟、船、壶、杖，人事之梦、忆、愁、 恨，衣服之裙、袖、锦、绮，饮食之茶、浆、饮、酌，身材之须、眉、韵、态，声色之红、绿、香、艳，文史之骚、赋、题、吟，数量之1、3、双、半，皆无其 字。《千字文》且然，况别的乎？

物之能动人者：在天莫如月，在乐莫如琴，在植物莫如鹃，在植物莫如柳。

楼上看山，城头看雪，灯前看月，舟中看霞，月下看美人，另是一番情境。

春听鸟声，夏听蝉声，秋听虫声，冬听雪声；白天听棋声，月下听箫声；山入耳松声，水际听欸乃声，方不虚生此耳。若恶少斥辱，悍妻诟谇，真不若耳聋也。

官声采于言论，豪右之口与寒乞之口，俱不得其真；花案定于用心，艳媚之评与貌寝之评，概恐失实在。

妾美不如妻贤；钱多不如境顺。

因雪想高士，因花想美人，因酒想侠客，因月想老友，因山川想对劲诗文。

陈平封“曲逆侯”，《史》、《汉》注皆云：“音去遇。”予谓此是北人土音耳。若南人四音俱全，似仍当读作本音为是。

花不成以无蝶，山不成以无泉，石不成以无苔，水不成以无藻，乔木不成以无藤萝，人不成以无癖。

镜不幸而遇嫫母。砚不幸而遇俗子，剑不幸而遇庸将，皆无可何如之事。

掷升官图，所重在德，所忌在赃。何一登仕版，辄与之相反耶？

水之为声，有四：有瀑布声，有流泉声，有滩声，有沟浍声。风之为声，有三：有松涛声，有秋叶声，有波浪声。雨之为声，有二：有梧叶荷叶上声，有承檐溜竹筩中声。

无善无恶是贤人，善多恶少是贤者，善少恶多是庸人，有恶无善是小人，有善无恶是仙佛。

梅令人高，兰令人幽，菊令人野，莲令人淡，春海棠令人艳。牡丹令人豪，蕉与竹令人韵，秋海棠令人媚，松令人逸。桐令人清，柳令人感。

誊写之笔墨，不必过求其佳，若施之缣素，则不成不求其佳；朗读之册本，不必过求其备，若以供稽考，则不成不求其备；游历之山川，不必过求其妙，若因之卜居，则不成不求其妙。

凡物皆以形用，其以神用者，则镜也。符印也，日晷也，指南针也。

《水浒传》是一部怒书，《西纪行》是一部悟书，《金瓶梅》是一部哀书。

玩耍山川亦复有缘，苟机遇未至，则虽近在数十里以内，亦得空到也。

古今至文，皆以血泪所成。

天下无书则已，有则必当读；无酒则已。有则必当饮；知名山则已，有则必当游；无花月则已，有则必当赏玩；无才子才子则已，有则必当倾慕顾恤。

天下有一人知己，能够不恨。不独人也，物亦有之。如：菊以渊明为知己，梅以和靖为知己，竹以子猷为知己，莲以濂溪为知己，桃以避秦报酬知己，杏以董奉 为知己，石以米颠为知己，荔枝以太真为知己，茶以卢仝、陆羽为知己，香草以灵均为知己，□（上草下专）鲈以季鹰为知己，蕉以怀素为知己，瓜以邵平为知己， 鸡以处宗为知己，鹅以右军为知己，鼓以祢衡为知己，琵琶以明妃为知己。一与之订，千秋不移。若松之于秦始，鹤之于卫懿，正所谓不成与作缘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