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大县若蛙半浮水面 小船如蚁分送馒头[第2页/共5页]
老残又道:“老哥当然万无着名之理,兄弟也不能出全名,只说是替个亲戚办的就是了。比及事情办好,再揭明择配的主旨;不然,领家的是不肯放的。”人瑞道:“很好。这个别例,一点不错。”老残道:“银子是你我各出一半,不管用多少,皆是这个分法。但是我行箧中统统,颇不敷用,要请你老哥垫一垫;到了省会,我就还你。”人瑞道:“那不要紧,赎两个翠环,我这里的银子都用不了呢。只要事情办好,老哥还不还都不要紧的。”老残道:“必然要还的!我在有容堂还存着四百多银子呢。你不消怕我出不起,怕害的我没饭吃。你放心罢。”
人瑞道:“这又是一点难处。”老残道:“这也没有甚么难,我自有个别例。”遂喊道:“田女人,你不消哭了,包管你姊儿两个一辈子不分开就是了。你别哭,让我们好替你打主张;你把我们哭昏了,就出不出好主张来了。快快别哭罢!”翠环听罢,从速忍住泪,替他们每人磕了几个响头。老残赶紧将他搀起。谁知他叩首的时候,用力太猛,把额头上碰了一个大苞,苞又破了,流血呢。
翠环接着道:“六月十五这一天,俺娘儿们正在南门铺子里,半夜里闻声人嚷说:‘水下来了!’大师传闻,都赶紧起来。这一天本来很热,人多数是穿戴褂裤,在院子里睡的。雨来的时候,才进屋子去;刚睡了一蒙蒙觉,就听外边嚷起来了,赶紧跑到街上看,城也开了,人都望城外跑。城圈子外头,本有个小埝,每年倒口儿用的,埝有五尺多高,这些人都出去守小埝。当时雨才住,天还阴着。
老残道:“船呢?上那边去了?”翠花道:“都被官里拿了差,送馒头去了。”老残道:“送馒头给谁吃?要这些船于啥?”翠花道:“馒头功德可就大了!那庄子上的人,被水冲的有一大半,另有一少半呢,都是急玲点的人,一见水来,就上了屋顶,以是每一个庄子里屋顶上总有百把几十人,四周都是水,到那儿摸吃的去呢?有饿急了,重行跳到水里他杀的。幸亏有抚台派的委员,驾着船各处去送馒头,大人三个,小孩两个。第二天又有委员驾着空船,把他们送到北岸。这不是好极的事吗?谁知这些浑蛋另有很多蹲在屋顶上不肯下来呢!问他为啥,他说在河里有抚台给他送馍馍,到了北岸就没人管他吃,那就饿死了。实在抚台送了几天就不送了,他们还是饿死。您说这些人浑不浑呢?”
老残扶他坐下,说:“这是何必来呢!”又替他把额上血悄悄揩了,让他在炕上躺下,这就来向人瑞商讨说:“我们办这件事,当分个前后次第:以替他赎身为第一步,以替他择配为第二步。赎身一事又分两层:以私商为第一步;公断为第二步。现在别人出他六百吊,我们明天把他领家的叫来,也先出六百吊,随后再添,此种人不宜过于利落;你过利落,他就感觉奇货可居了。现在银价每两换两吊七百文,三百两可换八百一十吊,连统统开消,必然足用的了。看他领家的来,口气何如:倘不固执,天然私了的为是;如思疑机诈呢,就托齐河县替他当堂公断一下,仍以私了结局,人翁觉得何如?”人瑞道:“极是,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