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万家流血顶染猩红 一席谈心辩生狐白[第3页/共5页]
老残坐着无事,书又在箱子里不便取,只是闷闷的坐,不由有所感到,遂从枕头匣内取出笔砚来,在墙上题诗一首,专咏王贤之事。诗曰:
正在两端忙着,天气又暗起来,更看不见。因为阴天。以是比平常更黑得早,因而喊店家拿盏灯来。喊了好久,店家方拿了一盏灯,缩手缩脚的出去,嘴里还喊道:“好冷呀!”把灯放下。手指缝里夹了个纸煤子,吹了好几吹,才吹着。那灯里是新倒上的冻油,堆的像大螺丝壳似的,点着了还是不亮。店家道:“等一会,油化开就亮了。”拨了拨灯,把手还缩到袖子里去,站着看那灯灭不灭。开初灯光不过有大黄豆大,垂垂的得了油,就有小蚕豆大了。俄然昂首瞥见墙上题的字。错愕道:“这是你老写的吗?写的是啥?可别惹出乱子呀!这可不是顽儿的!”从速又回过甚,朝外看看,没有人,又说道:“弄的不好,要坏命的!我们还要受扳连呢!”老残笑道:“底下写着我的名字呢,不要紧的。”
写完以后,便吃午餐。饭后,那雪更加下得大了。站在房门口朝外一看,只见大小树枝,仿佛都用崭新的棉花裹着似的,树上有几个老鸦,缩着颈项避寒,不住的抖擞翎毛,怕雪堆在身上。又见很多麻雀儿,躲在屋檐底下,也把头缩着怕冷,其温饱之状殊觉可悯。因想:“这些鸟雀,不过靠着草木上结的实,并些小虫蚁儿充饥度命。现在百般虫蚁天然是都入蛰,见不着的了。就是那草木之实,经这雪一盖,那边另有呢,倘若明晴和了,雪略为化一化,西北风一吹,雪又变做了冰,仍然是找不着,岂不要饿到明春吗?”想到这里,感觉替这些鸟雀愁苦的受不得。转念又想:“这些鸟雀固然冻饿,却没有人放枪伤害他,又没有甚么收罗来捉他,不过临时温饱,撑到来岁开春,便欢愉不尽了。若像这曹州府的百姓呢,近几年的年事,也就很不好。又有这么一个酷虐的父母官,动不动就捉了去当强盗待,用站笼站杀,吓的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于温饱以外,又多一层惊骇,岂不比这鸟雀还要苦吗!”想到这里,不觉落下泪来。又见那老鸦有一阵“刮刮”的叫了几声,仿佛他不是号寒啼饥,倒是为有谈吐自在的兴趣,来骄这曹州府百姓似的。想到此处,不觉怒发冲冠,恨不得立即将玉贤杀掉,方出心头之恨。
到处鸺鶹雨,山山豺狼风。杀民如杀贼,太守是元戎!下题“江南徐州铁英题”七个字。
老残道:“千万不必,我决非客气!你想,天下有个穿狐皮袍子摇串铃的吗?”东造道:“你那串铃,本能够不摇,何必矫俗到这个地步呢!承蒙不弃,拿我兄弟还当小我,我有两句猖獗的话要说,不管你先生恼我不恼我。昨儿听先生鄙薄那肥遯鸣高的人,说道:‘六合生才有限,不宜妄自陋劣。’这话,我兄弟五体投地的佩服。但是先生所做的事情,却与至论有点违背。宫保必然要先生出来做宫,先生却半夜里跑了,必然要出来摇串铃。试问,与那凿坏而遁,洗耳不听的,有何别离呢?兄弟话未免卤莽,有点冲犯,请先生想一想,是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