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万家流血顶染猩红 一席谈心辩生狐白[第3页/共5页]
老残没法,只好上去。申东造见了,说:“补翁,在那屋里做甚么,恁大雪天,我们来喝两杯酒罢!今儿有人送来极新奇的山鸡,烫了吃,很好的,我就借花献佛了。”说着,便入了座。家人端上山鸡片,公然有红有白,煞是都雅。烫着吃,味更香美。东造道:“先生吃得出有点异味吗?”老残道:“公然有点暗香,是甚么事理?”东造道:“这鸡出在肥城县桃花山里头的。这山里松树极多,这山鸡专好吃松花松实,以是有点暗香,俗名叫做‘松花鸡,。虽在此地,亦很不轻易得的。”老残赞叹了两句,厨房里饭菜也就端上桌子。
老残当时上去,见了东造,相互作了个揖。东造让到里间屋内坐下,嘴里连称:“猖獗,我换衣服。”当时将官服脱去,换了便服,分宾主坐下,问道:“补翁是几时来的?到这里多少天了?但是就住在这店里吗?”老残道:“本日到的,出省不过六七天,就到此地了。东翁是几时出省?到过任再来的吗?”东造道:“兄弟也是明天到,大前天出省。这夫马人役是接到省会去的。我出省的前一天,还听姚云翁说:宫保看补翁去了,内心实在难过,说本身平生契童名流,觉得无不成招致仆人,本日竟遇着一个铁君,真是浮云繁华。反心内照,愈感觉肮脏不堪了!”
说得一半的时候,家人来请用饭。东造遂留老残同吃。老残亦不推让。吃过主后,又接着说去。说完了,便道:“我只要一事迷惑:本日在府门前瞻望,见十二个站笼都空着,恐怕村夫之言,必有靠不住处。”东造道:“这却不然。我适在菏泽县署中,传闻太尊是因为晚日得了院上行知,除已补授实缺外,在大案里又特保了他个以道员在任候补,并俟归道员班后。赏加二品衔的保举。以是停刑三日,让大师道贺。你不见衙门口挂着红彩绸吗?传闻停刑的头一日,便是昨日,站笼上另有几个半死不活的人,都收了监了。”相互感喟了一回。老残道:“水路劳累,天时不早了,安眠罢。”东造道:“明日晚间,还请屈驾谈谈,弟有极难措置之事,要得领教。还望不弃才好。”说罢,各自归寝。
老残道:“摇串铃,固然无济于世道,莫非仕进就有济于世道吗?叨教:先生现在已经是城武县一百里万民的父母了,其能够有济于民处安在呢?先生必有成竹在胸,何妨见教一二呢?我知先生在前已做过两三任官的,就教已过的善政,可有出类拔萃的事迹呢?”东造道:“不是这么说。像我们这些庸材,只好地痞罢了。中间如此宏材大略,不出来做点事情,实在可惜。无才者抵死要做宫,有才者抵死不仕进,此恰是六合间第一憾事!
正在两端忙着,天气又暗起来,更看不见。因为阴天。以是比平常更黑得早,因而喊店家拿盏灯来。喊了好久,店家方拿了一盏灯,缩手缩脚的出去,嘴里还喊道:“好冷呀!”把灯放下。手指缝里夹了个纸煤子,吹了好几吹,才吹着。那灯里是新倒上的冻油,堆的像大螺丝壳似的,点着了还是不亮。店家道:“等一会,油化开就亮了。”拨了拨灯,把手还缩到袖子里去,站着看那灯灭不灭。开初灯光不过有大黄豆大,垂垂的得了油,就有小蚕豆大了。俄然昂首瞥见墙上题的字。错愕道:“这是你老写的吗?写的是啥?可别惹出乱子呀!这可不是顽儿的!”从速又回过甚,朝外看看,没有人,又说道:“弄的不好,要坏命的!我们还要受扳连呢!”老残笑道:“底下写着我的名字呢,不要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