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开物 附录 野议》译文[第1页/共11页]

京官名帖大字，事体原无毛病。然嘉靖中业已大极，而隆、万复降而小，一定非熙明安盛之兆。长安功德之家有存留积年名帖者，以比拟对，直至天启壬戌方大极，而无以复加。自省城庶常而上，凑顶止空一字，则壬戌之柬也。外官死保守规，基式仍故。然制科为推知者与中行科道一间耳目，见行柬方寸亦不安好，一定非大字为之崇。且学问未大，功业未大，而只以名姓高傲，亦民气不古之一端也。

乱萌议

商之衰也，则自天启初年。国则珰祸日炽，家则败子日生，地则慕羶之棍徒日集，官则法守日隳，胥役则奸弊日出。为商者困机方动，而增课之令又日下，盗贼之侵又日炽，课不该手，则拘禁家眷而比之。至于本日，半成窭人债主。括会本钱，不尚五百万，何由生羡而充国计为？尝见条陈私盐者，一防官船，再防漕舫。夫漕舫自二十年来，回空无计，则折板货卖，典衣换米。旗军有谁腰镪余一贯者，迤逦临清道上，买盐一二百斤，本钱罄矣。官船家人夹带，一引入仓，万目共见，冠绅一惩而百戒焉，岂复有裂闲射利之人，不绳其仆者哉？

大凡承平之世，民气宁处其俭，不肯穷奢；宁安于卑，不求夸大；宁守现积款项，不博将来权贵；宁以余金保藏于窖内，不求子母广生于人间。今何如哉？有钱者豪侈日甚，而负债贫民，亦思华服盛筵而效之，至称贷无门，轻则思攘，而重则思标矣。为士者，日思官居清要，而畎亩庶人，日督其稚顽后辈儒冠儒服，胡想科第，改换门楣，至历试不售，稍裕则追求入泮，极窘则毕生以儒冠飘零，而结局不成言矣。

晋抚无能，只怨秦盗之祸邻，不思晋兵自堪战。河东州邑，贵如公卿世宦，富如盐粟巨商，斑斓繁华，垂涎远迩。受辖受窘，百姓经年恨怒，乘寇至而思反之，或自起一队，或投入彼中。本日百而明日千，盗日增而民日减。名埋姓没，火与兵连，此晋地初繁之寇也。

民风，民气之所为也。民气一趋，能够形成民风；然民风既变，亦能够移易民气。是民气民风，交相环转者也。

自有军兴以来，村夫惧报富丁马户，又惧缙绅兼并，为后辈计，不吝倾倒赀囊，典卖田产，营分买入庠中。而十余年来，情面大变，乡绅居官居家，以荐人退学为致充足用真正径路。金饱者取来心欢，铜臭者绝无汗下。势要乡绅后辈，儿齿未毁，而斓衫业已荣身。呜呼，古道古风势已矣！群习读书之乡，有文章极其佳熟，而再三招考不得一府县名字为进身之阶，流落求馆。计无复之，则窜入流寇当中，为王为佐；呈身蛮夷之主，为谍为官，不实在繁有徒哉？

本日大将副将，悉从本兵调派。试问职位何故至此？盖自袭荫初官乃至本日，其间卑污抄本到部与科者，动称“门下喽啰”，自固者方称“门下小的”。长年关日，办理苞苴，以金代银，以珠玉代方物。守把以下写帖，兵部书办送礼，细字“沐恩晚生”。劣陋相承，百有馀岁。偷息闲功，则歌童舞女、海错山珍，以自文娱。此等人岂能见敌捐躯，舍死而胜利业者？吾人驭兵制虏，全在气势，设有韩、岳诸人，即故园贫苦老死，忍以“喽啰”自呼哉！夫既以阃外付之经略、督抚，则求将者经略、督抚之事也。且人亦何难知哉！文官庭参发言之时，有立见其才气警敏与无知，而预感其他日或堪行取或罹降调者。口试将才，即此能够例推也。常情面小利不贪者，大敌必不怯；身图不便者，趋媚必不工。此何莫非知人之法哉？向来大将多从行伍中出，犹向来师相多从络笔砚穿、草扉青衿应举中出也。至于惟圣知圣，惟贤知贤，即云天之所授，而苟能勿欺勿私，则知人种性天然，天牖之而渐造开通。前人有一旅之败，而即上章自劾者，至今犹有活力，此即勿欺良能而建功之本也。今破残遍天下，而日日掩败为功。夺获达马一匹，斩获首级二颗，箭竿三枝，公开上报而不知羞怯汗下。甚则城下牢闭，幸敌不攻，以他邑之破陷比拟况，而思叙功。情面及此，欺日甚而私日炽，脸颊日厚而方寸日昏，岂有拨乱之期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