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金锁记(4)[第5页/共5页]
长安乘乱里便走开了,把裁缝唤到她三叔家里,由长馨出主张替她制了新装。赴宴的那天早晨,长馨先陪她到剃头店去用钳子烫了头发,从天庭到鬓角一起密密贴着藐小的发圈。耳朵上戴了二寸来长的玻璃翠宝塔坠子,又换上了苹果绿乔琪纱旗袍,高领圈,荷叶边袖子,腰以下是半西式的百褶裙。一个小大姐蹲在地上为她扣揿钮,长安在穿衣镜里打量着本身,忍不住将两臂虚虚地一伸,裙子一踢,摆了个葡萄仙子的姿式,一扭头笑了起来道:“把我打扮得天女散花似的!”
三朝过后,七巧嫌新娘子笨,诸事不快意,常常向亲戚们诉说着。便有人劝道:“少奶奶年纪轻,二嫂少不得要费点心教诲教诲她。谁叫这孩子没心眼儿呢!”
兰仙道:“好歹你打个电话到饭店里去,叫他们打个电话来,不就结了?快九点了,再挨下去,事情可真要崩了!”长馨只得依言做去,这边方才动了身。
他妹子长安二十四岁那年生了痢疾,七巧不替她延医服药,只劝她抽两筒鸦片,公然减轻了很多苦,病愈以后,也就上了瘾。那长安更与长白分歧,未出阁的蜜斯,没有别的的消遣,一心一意的抽烟,抽的倒比长白还要多。
这天早晨,七巧躺着抽烟,长白占有在烟铺跟前的一张沙发椅上嗑瓜子,无线电里正唱着一出冷戏,他捧着戏考,一个字一个字跟着哼,哼上了劲,甩过一条腿去骑在椅背上,来回摇着打拍子。
屋里看得清楚那玫瑰紫绣花椅披桌布,大红平金五凤齐飞的围屏,水红软缎春联,绣着盘花篆字。打扮台上红绿丝收集着银粉缸,银漱盂,银花瓶,内里满满盛着喜果。帐檐上季下五彩攒金绕绒花球,花盆,快意粽子,上面滴溜溜坠着指头大的琉璃珠和尺来长的桃红穗子。偌大一间房里充塞着箱笼,被褥,铺陈,不见得她就找不出一条汗巾子来吊颈。
话虽如此说,长安的婚事毕竟受了点影响。来做媒的本就不非常主动,现在竟绝迹了。
姜季泽的女儿长馨过二十岁生日,长安去给她堂房妹子拜寿。那姜季泽固然穷了,幸喜他交游广漠,手里还算兜得转。
长安早去睡了,长白打着烟泡,也前仰后合起来。七巧斟了杯浓茶给他,两人吃着蜜饯糖果,会商着东邻西舍的隐私。七巧俄然含笑问道:“白哥儿你说,你媳妇儿好不好?”长白笑道:“这有甚么可说的?”七巧道:“没有可攻讦的,想必是好的了?”长白笑着不作声。
她始终沉默着,吃完了一顿饭。等着上甜菜的时候,长馨把她拉到窗子跟前去旁观街景,又借端走开了,那童世舫便踱到窗前,问道:“姜蜜斯这儿来过么?”长安细声道:“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