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画[第2页/共4页]
“到了街上好跑是不是?”
他取出一大把铜板,比盐商的铜板还多很多,闪闪发亮,引得很多小把戏围上来旁观。
“我们不杀你,要改革你。”
盐商没听过这么多事理,被他横飞唾沫刷得一退一退的,只好举手告饶:“好好好,说不过你,我还要做买卖,你走吧走吧。走呵。”
“如许吧,你们给我三十块光洋,我就还舍利子。”
他最正视大年三十乞食。在每年的这一天,他回绝统统宴请,也不准家里生火,强令四个老婆都脱下绫罗丝棉,一概穿上破褴褛烂的衣衫,每人一个袋子或一个碗,分头出去讨。讨返来甚么就只能吃甚么。铁香还只要三岁的时候,也在他吵架之下,哭抽泣泣地随他出门,在砭骨的风雪里学乞食,敲开一家一家的门,见了人先叩首。
“怪了,是你乞食还是我乞食?你要就要,不要就从速走,莫迟误了我的买卖。”
他终究病死在牢中。据他的难友们回想,他临死前说:“大丈夫就是如许,行时的时候,千人推我也推不倒;背运的时候,万人抬我也抬不起来。”
盐商没碰到过这类场面,差点跌了眼镜。
“那你们就不要管了。”
“去去去,下午搬窑砖。”看管不想再啰嗦了。
有一次,一个新来的盐商不懂此地的端方,只打发他一个铜钱。他气得把铜钱叮当一声甩在地上。
盐商笑着说吃吧吃吧,亲身为他们斟酒。
“你你你还嫌少?”
本义的岳丈,就是一个吃香喝辣的乞丐,比好多地主的日子还过得好。但他没有一寸田土,不能划为地主。也没有铺子和工厂,算不上本钱家。当初的土改事情组勉强把他定为“乞丐富农”,是不得已的变通。历次复查阶层成分,事情组感觉这个称呼不伦不类,但确切不能从政策条则中找到合适的帽子,不知如何结论,只得草率带过。
“不搬也要搬,这叫劳动改革。你还想乞食?还想不劳而获好逸恶劳?新社会了,就是要整直你这号人的骨头。”
这今后,他乞无不堪讨无不克,名誉越来越大,权势也扩大到罗水那边的平江县一带。连武汉大船埠上九袋一类的同业也远道来拜访过他,口口声声尊他为师。他烧一块龟壳,就能卜出甚么时候行丐最好,去甚么方向行丐最无益,别的人照他说的去做,没有不发的。街上人办红白丧事,席上总要给他留出上宾的位子。不见他来,就担忧一餐饭吃不平稳,担忧叫化子们前来吵棚。一名当过道台的朱先生,还曾经赠给他楹联匾额,黑底金字,花梨木的质地,重得要好几小我来抬。
戴世清是从平江来的,成了这些叫化子的头。叫化子分品级,有一袋、三袋、五袋、七袋、九袋。他是九袋,属最初级别,就有了“九袋爷”的尊称,镇上无人不晓。他的讨米棍上老是挂着个鸟笼,内里一只八哥老是叫着“九袋爷到九袋爷到”。八哥叫到哪一家门前,他不消拍门,也不消说话,没有哪一家不笑容相迎的。对于普通的叫化子,人们给一勺米就够了。对九袋爷,人们必须给足一筒,偶然还贿以重礼,往他衣袋里塞钱,或者腊鸡爪——他最爱吃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