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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以后,盐铺正式开张,做了几桌酒肉宴请镇上的要人和街坊。鞭炮刚响过,俄然来了一群破褴褛烂的叫化子,黑压压的收回莫名的酸臊味,围着盐铺喊喊叫叫。给了他们馒头,他们说是馊的,一个个甩返来。给他们一桶饭,他们又说饭内里有沙子,把饭吐得满地满街。路人都没法下脚,吃酒菜的客人也连连抵挡溅上鼻子或额头的饭粒。最后,四个叫化子敲锣打鼓,蹿到席间要唱花鼓道贺,但身上全抹着猪粪狗粪,吓得客人一个个捂住鼻子四散而逃。他们便乘机朝桌上的好菜一一吐口水。
“打死你这个地痞!”和尚们急着操棍棒。
盐商没听过这么多事理,被他横飞唾沫刷得一退一退的,只好举手告饶:“好好好,说不过你,我还要做买卖,你走吧走吧。走呵。”
“你你你还嫌少?”
戴世清是从平江来的,成了这些叫化子的头。叫化子分品级,有一袋、三袋、五袋、七袋、九袋。他是九袋,属最初级别,就有了“九袋爷”的尊称,镇上无人不晓。他的讨米棍上老是挂着个鸟笼,内里一只八哥老是叫着“九袋爷到九袋爷到”。八哥叫到哪一家门前,他不消拍门,也不消说话,没有哪一家不笑容相迎的。对于普通的叫化子,人们给一勺米就够了。对九袋爷,人们必须给足一筒,偶然还贿以重礼,往他衣袋里塞钱,或者腊鸡爪——他最爱吃的东西。
他最正视大年三十乞食。在每年的这一天,他回绝统统宴请,也不准家里生火,强令四个老婆都脱下绫罗丝棉,一概穿上破褴褛烂的衣衫,每人一个袋子或一个碗,分头出去讨。讨返来甚么就只能吃甚么。铁香还只要三岁的时候,也在他吵架之下,哭抽泣泣地随他出门,在砭骨的风雪里学乞食,敲开一家一家的门,见了人先叩首。
“你们打,你们打,闹得满街的人都来看,看你们几个秃卵丢了舍利子是不是?”他及时威胁。
他终究病死在牢中。据他的难友们回想,他临死前说:“大丈夫就是如许,行时的时候,千人推我也推不倒;背运的时候,万人抬我也抬不起来。”
对方不大信赖他的话,但也没有别的体例,仓猝忙取来光洋给他。戴世清一一盘点,笑纳于怀,然后取出随身带着的巴豆——一种大泻药。
“你们杀了我,快点拿刀来杀了我!”
“一到你们这里就特别饿,不吃不可的。”他说。
本义的岳丈,就是一个吃香喝辣的乞丐,比好多地主的日子还过得好。但他没有一寸田土,不能划为地主。也没有铺子和工厂,算不上本钱家。当初的土改事情组勉强把他定为“乞丐富农”,是不得已的变通。历次复查阶层成分,事情组感觉这个称呼不伦不类,但确切不能从政策条则中找到合适的帽子,不知如何结论,只得草率带过。
他的病从两脚开端——先是肿大,鞋子袜子都穿不出来了,剪开了边也还是套不住,脚踝的曲线都没有了,两脚粗圆得如两袋米。然后,红斑按例呈现,个把月后红斑又变成紫斑。再过一个月,又成了黑斑。他抓挠得脚上已经见不到一块好皮,前前后后都是血痂。监房里彻夜都听到他的喊叫。他也被送到病院里去诊过。但大夫打的盘尼西林对于他没有一点感化。他跪在牢门前把铁门摇得咣当响,要求看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