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初征(二)[第2页/共4页]
被衾中满溢着她馨甜的气味,教人沉浸,兀自随便胡想了一阵,他的鼻息便逐步沉重,未几入眠。穆清展开眼睛,痴望着斗帐上的花腔纹,心内绞磨堵塞着难受。顾黎佳耦于她而言,与陌生人无异,若非阿爹猝但是去,恐怕她此生都不会得见亲父母,更不必说那骨肉亲情。乍见了面,相互客气地过了数旬日,又险遭弃卖。这一阵难受因何而起,穆清本身都不甚清楚,许是为那恍惚不清的前尘旧事罢。
刘大是个粗厚的,不敢伸手去搀扶,忙不迭地点头,急得直搓手。“夫人谢不得,谢不得。也是一年七夕时节,家中老母亲也不知中了甚么邪风,连日高烧,在榻上卧了数日也不见好。乡医瞧不好,又无钱请那高超的,即便请了来,药材亦是破钞不起的。那日夫人同阿郎回城时将将要闭城门,因心中沉闷怨怼了几句,不想阿郎不但无怪,还赏了一袋钱。恰是这袋钱,救了老母一命。日日想着不知何时方能再见着仇人,好劈面礼谢了,却再无缘得见了。巧不巧今岁七夕那晚,阿郎带了人马出城寻人,当时景象火急,来不及拜谢,只是指了道,想着能略尽些力罢了,谁知那晚救回的竟是夫人。”
“可见是因果机遇了。”穆清笑吟吟地应到。人于城门下言谈了几句,说了一会儿话,那刘大回了城楼当值,杜如晦和穆清才骑了马闲闲地回宅。“彼时你怎想着要打赏了?”穆清侧头笑着问他。“见了你心下畅快,便顺手赏了。岂料这一顺手,连你的小命也顺手捡拾了。”杜如晦闷头暗笑起来。
穆清面上还是平平,呆呆地立着,怔了很久,不知该说甚么,半晌才将看向杜如晦问道:“那我母亲和万氏现下如何?”刘敖忙上前回她:“老夫人与尊兄仍在旧处住着,遭人冷待白眼是不免了的,人却无恙。那万氏,去岁便不知去处,后特地着人探过,竟说是遁入佛门了,不知是否许盼着精华今后回吴郡时寻她,倒并未走远,只躲在光福镇外穹窿山的梅坞庵里修行着,庵堂小且隐蔽,日过得当然辛苦些,幸亏现在不闻世事,过得也算悠然得意。”
“已是囊中之物,为何不放箭?”阿达气恼地瞪着精华。
郊野林中寂悄悄的,确无甚活物出没,转了一个多时候,精华只射得几只灰鼠,她望望穆清冻得几近生硬的手,说归去带至南市的皮院儿,请人硝制了给阿姊做副青秋兰的手笼。穆清转脸去看射得的那几只灰鼠,每箭皆中了眼睛或头皮,若身材中箭,这张皮就坏了,再不得用了。可见精华的箭术现在已是了得,她心中自欢畅。
转眼又至腊月二十。因着比年用兵,军资破钞巨万,乱兵聚匪群起,各郡俱不好过,东都的年景较之往年,亦显暗澹,今岁干脆连端门街的傩戏都省免了,姓只在各自家中以胶牙饧供着灶神。穆清力邀刘敖留在京中过年,他惦记家小,急仓促地要赶回江都。有家牵绊着,家中妻小殷殷候盼,若得相聚,老是一件和乐的事,穆清也未再强留。
杜如晦原想着她许是要悲切一场的,岂知她只当传闻了别人家事普通,评断几句,感念一回便住了,当真冷酷。是夜,他从背后拥着她入眠,怀中的人安沉地睡着,整一族的变故,亲父亡失,仿佛皆与她不相干,无端地,他起了彷徨,紧依在他胸膛前的小女似让他略感陌生。忆起往昔恩师佳耦仙逝之时,她山崩地陷般的悲摧哀恸,实不知是她内里日趋坚固冷酷了,还是缘因与吴郡顾氏无甚情分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