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汉章帝刘炟[第1页/共2页]

建初四年的初雪落在宣明殿的琉璃瓦上，掖庭传来重生儿的哭泣。三公争辩谥号的声音隔着屏风传来，有人说"温克令仪曰章"。我想笑他们不晓得，八岁那柄错金铜剑上的赤龙永久少一爪。月光漫过暖阁时，案头奏章变作母亲缝制的布老虎，窦宪跪在榻前泣不成声，这个安定西域的悍将，现在倒像当年爬树摔下来的顽童。

我站在未央宫高台上了望长安城时，常常会想起阿谁窜改我人生的凌晨。那年我八岁，正蹲在天井里用树枝逗弄蚂蚁，俄然闻声宫墙别传来此起彼伏的钟声。乳母手里的铜盆"咣当"砸在地上，她颤抖着把我往屋里拽："太子薨了！太子薨了！"

鼎新刑狱那阵子，廷尉郭躬每天抱着律令来哭谏。我用心问他："若卿之子杀人当如何？"他梗着脖子答："当弃市。"我大笑掷出赦令："那就让天下父亲都不必面对这般煎熬。"话音未落，掖庭传来梁朱紫早产的动静，阿谁浑身青紫的婴孩只活了三个时候。

马太后薨逝那夜，我在她枕边发明泛黄的信笺。抄着《诗经·小宛》的簪花小楷，清楚是母亲的笔迹。窦皇后与梁朱紫在御花圃辩论时，我绕道去了北宫。月光下刘庆正教季子辨认星宿，葛衣上凝着薄霜，他昂首时眼角的皱纹里盛满笑意："陛下可还记得太液池的浮萍？"

剑鞘上的赤龙张牙舞爪，我镇静地要当场舞剑，却被母亲死死按停止段。她指尖划过龙纹低声说："细心数数龙爪。"四只锋利的金爪在烛火下泛着寒光，很多年后我才明白，这个数字如同谶语般预示着我的人生——永久差着那么一步。

建初三年出世的我，比长兄刘伉晚十年见到这个天下的模样。承平殿西侧的小院里，母亲宋朱紫窗前的麻雀总在啄食她撒的粟米。"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她把我搂在怀里，手指绕着我的总角，"就像我的炟儿，将来定能全面妥当。"当时我不懂她眼底的忧愁，只顾把玩父亲犒赏的玉连环，直到七岁生辰收到那柄错金铜剑。

马皇后在椒房殿召见我时，案上摆着碗喝了一半的药汤。她伸手抚过我额角，指甲上的凤仙花汁染红了我的鬓发："炟儿可愿做我的孩儿？"殿角的青铜朱雀灯爆出灯花，我望着她鬓间摇摆的步摇，俄然想起母亲说过的麻雀。那夜承平殿的烛火亮到半夜，母亲用银剪绞断了我一缕头发塞进香囊："此去便是嫡子了，莫要转头。"

最后瞥见的是永闰年间的玉轮。那轮明月照过父亲批阅奏疏的侧脸，照过母亲刺绣时的银针，照过刘庆跌落的水池，照过班超西去的驼队。本来帝王将相，毕竟是月光里的一粒灰尘。

永平十八年八月廿七，我在棺木前接过传国玉玺。三公九卿的山呼声里，太尉赵熹朝服下摆的泥点格外刺目。即位次日，马太后搬进长乐宫时交给我一匣奏折："天子该学着看这些了。"竹简上的墨迹洇开，我摸着"西域都护段彭"几个字，俄然闻声悠远的驼铃声。

永元二年的东风送来班超捷报时，宋朱紫的死讯也到了。我在西郊猎场射落孤雁，箭矢穿透脖颈的刹时，俄然想起母亲教我执弓的手。当夜画了三十七幅西域地形图，墨迹未干就下诏设都护府。窦宪出征前跪在丹墀下说："臣必效卫霍之功。"我望着他战甲下的旧伤，毕竟没提当年他爬树摘桑葚摔断腿的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