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汉明帝刘庄[第1页/共2页]

我是被母亲带着骑在马背上长大的孩子。建武四年暮秋的寒露沾湿她战袍下摆时，三十里外的彭城疆场正飘着血腥味。厥后听老兵说，父亲刘秀那天亲手斩了张步帐下七员大将，染血的环首刀入鞘时，传令兵刚好送来我带着胎血的生辰八字。

秋决的鼓声响起时，我站在北宫朱雀阙上看着楚王府方向腾起的黑烟。大鸿胪来报刘英自焚于佛堂，供案上还摆着我客岁赐他的那尊金佛。暮色里飘来焦糊的檀香味，混着永平元年册封诸王时的酒香。是夜尚书台灯火透明，我盯着案上弹劾诸王的奏章，俄然想起父亲临终时说的阿谁未尽的"太子"，喉头出现铁锈味。那尊烧变形的金佛厥后熔成了白马寺的钟杵，每逢朔望日敲响时，雒阳城的野狗都会对着西方哀嚎。

"这小子眼睛亮得像狼崽子。"五年后父亲安定陇右返来，铠甲上固结的血块吓哭了好几个宫人，却把我逗得咯咯直笑。他带着剑茧的手掌托住我后颈时，我正攥着他腰间闲逛的玉佩——那枚雕着螭虎纹的玉珏厥后成了我的太子印信，在永平三年的秋决案上沾了楚王刘英的血。

永平三年上巳节的雨丝缠着柳絮飘进德阳殿，楚王刘英进献的黄缣白纨堆满尚书台。大鸿胪捧着礼单的手在颤栗："楚王说这些是赎罪的供奉。"我盯着纻帛上"卯金刀"的谶言嘲笑，俄然闻声母亲鸠杖叩地的声响。阴太后腕间的佛珠缠着药香："天子真要学吕后故事？"我扶她坐下时，摸到她袖中藏着的楚地药方——药方后背用朱砂画着北斗七星。当夜羽林卫从楚王府搜出的金缕玉衣堆在殿前，刘英亲笔写的"代汉者当涂高"帛书在雨中泡成了血红色。三哥刘荆被押出去时，靴底还沾着广陵王宫的牡丹花瓣。"四弟的刀比父亲还快。"他歪在柱子上笑，暴露沾着酒渍的牙齿。我扔给他那把削奏折的匕首："三哥若能用它自裁，朕追封你为厉王。"

永平八年的日蚀轰动了太常寺，西域都护府的急报与天竺和尚的驼队同时到达平城门。摄摩腾掌心的金佛在骄阳下贱转异彩，他说的"循环"让我想起楚王府废墟里那尊熔化的佛像。白马驮经入城那日，三辅孩童传唱着"佛陀入汉室"。我在清冷台看着工匠雕镂经幢，俄然问太史令："你说这经卷上的梵文，和楚王密信的切口哪个更难明？"是夜南宫云台殿，我摩挲着耿弇画像后的龟裂处。金屑从夹层里簌簌落下时，班超从疏勒城发来的密奏正压在《四十二章经》译文底下。太医令来存候然脉时，我腕上还沾着西域都护府印泥的朱砂。

永平十八年桂月，药香熏透了南宫玉堂殿的帷幔。太子刘炟读《洪范》的声音忽远忽近，我望着他酷似阴太后的眉眼，俄然想起四十年前阿谁题目："阳儿要清闲还是桎梏？"尚书令捧着传位圣旨跪在榻前时，我正盯着梁间蛛网入迷。那蛛丝让我想起建武四年母亲战袍上的血线，想起永平三年楚王府的经幡，想起白马寺檐角挂着的铜铃。最后一口气咽下时，我仿佛闻声三哥刘荆在笑："四弟你看，桎梏化成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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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时分，母亲把我唤到长秋宫。她卸了钗环坐在暗处，像尊褪了色的玉雕。"阳儿，"她第一次用父亲赐的名唤我，"若让你选，是要东海国的清闲，还是未央宫的桎梏？"我没答话，伸手拨弄着案上的青铜朱雀灯。灯影在她脸上闲逛的刹时，我俄然看清她眼底翻涌的惊骇——那是对建武初年河北疆场上赤色残阳的惊骇。厥后在永平十八年的病榻上，我常盯着南宫梁间的蛛网入迷，那些纵横交叉的银丝总让我想起阿谁夏夜跳动的烛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