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后汉 隐帝刘承佑[第2页/共4页]
回宫路上颠末郭威府邸,马夫俄然勒住缰绳。隔着纱帘,我瞥见杨邠的肩舆从角门出来,轿帘裂缝里掉出半截明黄卷轴——那本该躺在垂拱殿的奏折匣里。护城河的水漫过青石路,打湿了我新纳的千层底。
真正尝到帝王滋味是在乾佑元年的端阳节。那日我偷换了小黄门的衣裳溜出宫,在汴河边上撞见卖艾草的老夫。他摊子前头摆着木雕的钟馗,我摸着腰间玉佩想付钱,俄然闻声史弘肇的家将在酒楼上嚷:"小天子?不过是我家将军牵线的木偶!"河面画舫里飘来琵琶声,我捏碎了三枚新摘的艾叶。
七里坡的晨雾漫起来时,我数着郭威军中的旗幡。慕容彦超的马队俄然背叛,我瞥见他割下阎晋卿头颅的弯刀,恰是天福十二年父亲赐给吐谷浑使者的那柄。流矢掠过耳畔的刹时,我俄然想起十三岁那年,史弘肇教我认星象时说:"紫微垣若暗,当折肱以谢天下。"
清理完朝堂那日,母亲跪在太庙哭了半宿。她抱着高祖的牌位喃喃:"地府之下,教我如何见你父亲?"我站在廊下数瓦当上的脊兽,发明少了个嘲风——三年前史弘肇监修太庙时,说那瑞兽的眼睛像极了谋反的赵思绾。
"陛下,过了酸枣门就能出海。"聂文进划桨的手在抖,他左耳缺了半片,是当年替我试毒被刺客削的。船过水门时俄然降闸,郭威的海军从芦苇丛里杀出,火箭把冰面照得如同白天。聂文进把我推动冰洞穴前,往我嘴里塞了颗蜡丸:"高祖托梦说..."
冰层下的水流拽着我往黑暗里沉。蜡丸在舌尖化开,倒是父亲出征前常含的野参片。我憋着气抓水草时,俄然摸到块凹凸的碑石——借着透下来的火光,竟看清"天福三年刘公知远屯兵处"几个字!肺将近炸开时,有甚么东西叼住我后领往上拽,是父亲生前养的那只海东青!
"少帅上马!"他们把我抛上战马时,我摸到鞍鞯上干枯的血痂。这匹黄骠马,是父亲安定邠州时从杨崇本手里夺的。八百人迎着伏弩往玄化门冲,箭雨掠过耳畔的声音,像极了幼时在晋阳宫摔碎的那串珊瑚珠。
雪下得紧了。
"陛下,借头颅一用。"他手里的陌刀滴着水,刀柄缠的竟是母亲端五赐我的五色缕。我抓起香炉砸畴昔,铜狮子撞碎了门板,惊起后院二十多匹契丹贡马。这些牲口认得我气味,竟在雪夜里撞开栅栏,把郭允明的亲兵踏成了肉泥。
即位那日,我穿戴赶制了三日的衮服站在宣德楼上。北风灌进袖口,礼官的唱和声被风吹得七零八落。郭威扶着我胳膊说"陛下站稳",我闻见他甲胄上熟谙的铁锈味,俄然想起父亲临终前浑浊的眼睛。城楼下黑压压的百姓跪成一片,他们的额头贴着青石板,像秋收时倒伏的麦子。
我被逼到官道旁的槐树下时,天上开端落雪粒子。郭允明的陌刀架在颈间,忽听得西边传来闷雷——是父亲当年练兵的牛皮鼓!八百河东老兵从暮色里杀出来,领头的老卒独眼上蒙着黑布,恰是天福七年替我挨过军棍的赵大。
五岁生辰那日,父亲让亲兵在校场摆了八张硬弓。我踮着脚去够最左边那张柘木弓,父亲的大手俄然按住我肩膀:"承佑,记着,弓要选趁手的。"他说话时喉结上的刀疤一鼓一鼓,那是天福二年跟安重荣厮杀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