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雪满长安道（4）[第2页/共3页]

他矮下腰，为我清算裙裾，宠溺地笑笑：“思儿，椒房殿有的是好吃玩意儿，兄长带你去！”又说：“椒房殿住着的是王皇后，并非我们的娘，但是我们要尊敬她——”

那宫女子只打量我一眼，便跪：“婢子拜见敬武公主殿下，愿公主殿下千岁永泰！”

东宫生来暖和可亲，宫女子在他面前便也不拘束，轻笑着说：“娘娘一听太子携公主来谒，便欢畅得不知如何地，这会子哪能不盛装呢……”

略一动，眼泪竟攀满脸颊！

阿娘有些难过，昂首看了看枝上新柳，眼眶里蓄着泪，她感喟：“二丫，你不要怪你兄长，他……”

我再昂首，见兄长已半跪行至我跟前，他笑得和顺而叫民气安，他把手伸了过来，将我抱起：“思儿，父皇的上林苑，有很多很多的珍奇特兽！可好玩！你在宜春/宫待着，兄长一有空便去探你，好不好？”

我摇点头，抹了抹泪：“当然不怪！兄长是为我好！我感觉来了这里，比内里也要好些。——我长高了这么多！”

她应。一回身，眼角却掠过泪光点点。

我随口胡问：“为甚么？”

兄长谒了谒，道：“儿拜见母妃，恭祝母妃千岁永泰，长乐无极。”

椒房，椒房，以椒和泥涂壁，周室温且芳。皇后所居，其贵仪不敢视。我的母亲，君父的嫡皇后，薨于此。

他待我好，我真不想他难过。便说：“兄长，我们不谈娘娘，二丫饿了，二丫要吃云吞。”

“兄长，”我小声说，“我不喜好这里……”

这一晚，是我在宫里过得最欢愉的一晚。而后很多年再回想，还是初入宫时这寒冬的夜晚，最暖。

走时，是昌大的威仪。太子哥哥亲送。

比如女儿敬武。

开春时，我终究搬去了上林苑宜春/宫，这还是“母妃”王皇后求君父所赐下的恩德——我的路程已拖缓这好久。

长乐未央，古来皇后，只居未央，不见长乐。

我跟在太子哥哥身后，怯怯喊了一声：“母妃……”

生而克母。

上一回有宫里人来，那是好久之前的事了，黜宫人于昭台，为帝王弃。与景帝皇后薄氏命途倒是类似。

宫中多险恶，天子，我那威仪煌煌的君父，连他的女人都庇护不了。在这宫中。

她抱着八岁的我，软声让提暖炉子的宫人再靠近些，呵出淡淡的暖气，蹭得我鬓前微痒。我缩在她怀里，只觉暖和，就像在长安街隅的老宅里，被阿娘和嬷嬷抱着。

“……皇后，不是我们的娘么？”

太子哥哥笑道：“自家人，繁文缛节无甚紧急。母妃还是这般殷勤。”

我摇点头：“阿娘，你都健忘二丫了，二丫也忘了。”

“父皇的皇后，称中宫娘娘。”

这里，也曾经是我母亲的椒房。

自高祖吕后始，这里曾住着我大汉十一名皇后。我与兄长的亲娘，恭哀皇后许氏，也位列其一。

君父已不肯再多言，守御寺人已唱：“陛下御起——”天子折身而走，额前旒珠又收回一阵熟谙的簌簌之声。

此平生，我未曾见他懼然戚戚的模样，却太多次，见过他凭栏著相思的场景。长安的百姓都晓得，他们的君王，曾拟过一道天底下最浪漫的圣旨，寻他龙潜时的一柄剑，君王怀旧，谁毁他故剑，他便视谁如仇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