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雪满长安道(4)[第1页/共3页]
能老在椒房的,算是福分,武帝皇后陈氏被黜长门,景帝皇后薄氏罢居昭台,近的说,刘奭与思生母,对君父有恩的许门之女,亦于盛年居椒房薨,椒房椒房,这二字亦成谩骂。
连阿娘都称我“敬武”啦,她竟还问我记不记得“二丫”的事儿。我又不是“二丫”!
我跟在太子哥哥身后,怯怯喊了一声:“母妃……”
那是我刚学会的祝词,宫里的人好生奇特,都爱这套虚礼。中宫王皇后必然听过无数回了,可就在我刚落音时,她瞳人里有晶亮的光芒闪过——
“不是,”他笑了笑,又摸摸我的头,“父皇也驰念你。”
兄长谒了谒,道:“儿拜见母妃,恭祝母妃千岁永泰,长乐无极。”
王皇后待我极好。她与太子之间也并未有过嫌隙。除却“母后”这一宣称呼,太子敬她爱她,对她百依百顺,她为皇后,待太子也尽了人母之责。
君王威仪,初度见面,是他解释于我的。
他那样严肃,那样高高在上。朝上老臣鬓发已斑,却跪在我丁壮的父亲面前,惕惕然,怊怊然。
太子明是有些不欢畅了。
此平生,我未曾见他懼然戚戚的模样,却太多次,见过他凭栏著相思的场景。长安的百姓都晓得,他们的君王,曾拟过一道天底下最浪漫的圣旨,寻他龙潜时的一柄剑,君王怀旧,谁毁他故剑,他便视谁如仇雠。
君父已不肯再多言,守御寺人已唱:“陛下御起——”天子折身而走,额前旒珠又收回一阵熟谙的簌簌之声。
它曾经目睹汉宫十一名皇后从红颜至暮年,汉宫多少故事,老在椒房中。
比如女儿敬武。
略一动,眼泪竟攀满脸颊!
椒房,椒房,以椒和泥涂壁,周室温且芳。皇后所居,其贵仪不敢视。我的母亲,君父的嫡皇后,薨于此。
“父皇的皇后,称中宫娘娘。”
这里,也曾经是我母亲的椒房。
我唬得一愣,太子哥哥却碰了碰我的手臂,笑着说:“思儿,你是嫡皇后所出公主,她们敬你,是该当的。”
但她面上的欣喜只一瞬便畴昔了,她有些露怯地瞧了眼太子——
她是皇后,但却少见母范天下的气度,虽心疼太子,但有那么一刹时竟让我感觉,她是有些怕太子的。
长乐未央,古来皇后,只居未央,不见长乐。
我摇点头,抹了抹泪:“当然不怪!兄长是为我好!我感觉来了这里,比内里也要好些。——我长高了这么多!”
我笑了笑:“兄长,你比二毛还要好!”
这不欢畅是冲我来的。
她是一个极好极暖和的女人。我在椒房殿第一次见到她,便觉亲热,如果娘还活活着上,或许便和她普通。
未几,珠帘簌簌,打那边头便钻出来一个装束极富丽的宫女子,因向太子哥哥道:“皇后娘娘来了……”并不是陌生的唱礼,好似只是这么一点,让太子晓得皇后已来便是。这么一瞧,东宫与椒房的干系,可算是好。
太子哥哥笑道:“自家人,繁文缛节无甚紧急。母妃还是这般殷勤。”
“思儿……”
这多可骇呀。
他的玄色冕服,逶迤拖地,殿下朝臣恭肃跪:“恭送陛下,愿陛下长乐无极!”
这一晚,是我在宫里过得最欢愉的一晚。而后很多年再回想,还是初入宫时这寒冬的夜晚,最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