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纱窗日落渐黄昏(1)[第2页/共3页]
院里蝉粘得差未几了,内侍猴儿似的爬上趴下,窒闷的氛围中仿佛被蒸干了水分,连这蝉鸣的声音也是脱水普通地凝固,四周寂寂。
“阿母天然不好,”阿娇低头,似在自言自语,“母亲一世好强,有我这么个没本事的女儿,母亲如何能好?”
搭人梯爬树的内侍们却在日头下卖力粘蝉,背后湿哒哒沾了一片水,也不管顾,摇了长竹竿奋力甩起,更惊起成片的蝉鸣。
这是元光五年的炎夏,日头毒得龇人。长廊檐牙雕镂纹路里,详确浇铸的滚花金漆仿佛也被日头逼干了水分,出现干裂的木花儿。院子里清平悄悄,闷的人不想说话。呵着气都能吃进满口逼仄的闷热。
彼时,卫女护有龙胎,得贵君前,彰显未央宫。
阿娇见她提起昔日的事来,也不由笑了起来。
“甚么劳什子‘娘娘’,”美妇人将她按下,清清一笑,“废后陈氏。”
雀鸟儿扑棱棱窜起,牵着金丝笼的链子收回一串叮叮铛铛的响声。
她本日始从长乐宫看望太皇太后出来,坐肩辇,携宫眷几人一并入小道,巧行过花丛,偶经长门宫,心高耸一抽,想起馆陶姑姑明天的哀戚,不由心中哀痛。便下了肩辇,令宫眷一并跟着,本身直迎着日头往长门宫来。
“废后陈氏。”
阁房是极静的,樽前一笼卧炉,线香熏迷。小榻上封着碎冰,两名宫人膝席打扇,那冰块遇着三伏天里炙热的氛围,顿时散出雾似的白蒸汽,宫人们扇子摇的极讲究,力度正合适,寒气跟着扇尾逡巡直上,满室的窒闷竟悄悄散去,有了一丝清冷的快感。
窦沅见她愈说愈不得法,不由心伤难耐,体贴道:“阿娇姐姐,你如许说,叫我听了难受……更不要说,馆陶姑姑如果闻声了,内心要如何苦。”
窦沅非常生悔,自家表姐,她原不该如许陌生知礼。只是方才听阿娇拿“废后”自嘲,一时慌了手脚,不知如何应对。又见宫人齐齐跪下,这才按仪制行了个大礼。
美妇人靠在攒金线的软垫上,倏忽感觉舒泰了些,微微凛起家子,笑道:“阿沅,你靠的近些,叫她们扇得风凉。”
隔了几重宫门,怒喜无常的帝王,怕是早已忘了当初勾指金屋的信誉。“愿得阿娇为妇,当以金屋贮之。”已是隔世的风景。
堂邑侯府的小翁主,得承馆陶大长公主的仙颜,些余年前就以姿容甚绝著称长安,窦沅歪侧着脑袋,恰好倚倚地瞧陈娇表姐——她只点一支素净的花钿,得谒汉宫多年,以皇后之贵体承天胄,那雍容与气度天然是不消说的,现在被贬长门,统统素衣简从,面上却仍然不掩矜贵之色。窦沅不由内心悄悄叹服,却被阿娇捉了手腕,起家悄悄咯吱:“小丫头,瞧甚么劲儿呢!我身上,可瞧不见你那小夫婿一眉毛一鼻子!”
窦沅微一愣,很快膝行后退,一个头磕了下来:“妾惶恐。”
此光阴头盛极,恰是各宫仆人们歇午觉的好时候,内侍宫人唯恐喧闹的蝉声扰了女嫔宫眷们好睡,是以不遗余力冒着暴虐的日头粘蝉。这处恰是汉宫偏隅雨露不匀的长门宫,由是武帝废后以后,念着昔日情分,允长门宫宜承后制。是以阿娇皇后统统饮食用度皆是昔日皇后仪制,堂邑侯陈氏一脉俱是高门权贵,另有母氏窦太主窦太皇太后一面撑腰,现在长门宫虽为冷宫,阿娇失势,内侍宫人亦不敢逼迫,待其尊如皇后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