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五铢钱与加皮酒(十三)[第1页/共2页]
吴裕才张了张口,终是说不出甚么话来,只能呆望着他阿娘回身往门边走去。我想他将他爷娘这一年来的衰兴、对峙重新看到底,现在也该心灰意冷了罢。徒弟说过,心无挂碍,方得安闲。我倒是附和他阿娘所说的,望他自此脱了拘束之苦。
她提到吴裕才,我偷眼去望他,他却无动于衷地坐着,只在他阿娘提到他时微微动了动眉头。
徒弟并不骇怪,只了然地点点头,我内心却嘲笑不止:吴三利,你怨她心肠暴虐,作下恶事害你,你又何尝不是为了财帛好处为祸临安城百姓。论起手腕来,谁又比谁良善些?
我听着不觉好笑,忍不住从殷乙身后探头道:“吴家大叔好生风趣,既已在这个时候进了朱心堂,那里还要甚么拯救的药。”
公然是心狠。我尚且记得头一回在茅草棚屋里见到悠悠醒转后痛哭亡子的吴家娘子,彼时她是那般哀婉无助,如同暮秋里飘零无着的碎叶,此时竟成了带毒的波折条。
殷乙适时地走上前,一掌搭在吴三利的肩膀上,客气却阴沉地请道:“时候不早了,吴家阿郎不便再担搁,还请早些去了才是。”
也不等吴三利反应,殷乙不由分辩地将他带到门前,顺势便送了出去,任凭吴三利如何要求谩骂,一出了那暗火涌动的门,再不闻一丝声气。
比起吴三利,她倒是更傲气些,说罢她向八仙桌旁呆若木鸡的吴裕才深深一望:“爷娘对不住你,从今今后再莫相遇才是你的福分。”
香加皮,我顿时记起吴家娘子先前来买过药,带走了一包香加皮,说是新宅闹鼠患,还是我亲手包给她的呢。如此说来,这包香加皮底子就不是用来停歇鼠患的,倒是替吴三利备下的催命药。她该是将加皮酒中的五加皮换成了表面难辨、性味大毒的香加皮。
我定睛瞧去,恰是那枚五铢钱。我顿时恍悟,本来她才是因这凶钱坠心而死。她因挂了五铢钱,硬了心肠来毒害了吴三利,许是因她身子骨弱些,接受不住坠心之痛,便与吴三利一同到了朱心堂。
吴家娘子冷冷地笑了一声,也不转头望他。她抬开端来时我才看清楚,她忍着剧痛的面色并不比吴三利松快多少。她向徒弟端端方正地屈了屈膝:“我自知罪孽,也自知去处,虽心头痛得短长,也不敢希冀朱先生赐药。”
徒弟已不肯再听他聒噪,随口应道:“生为人时会有痛苦,又有那个奉告过你灵魂不会疼痛?”
吴家娘子停了步子,一手按压住心口,艰巨问道:“忸捏……现在我另有甚么能拿来偿先生的药资?”
“既是说已没了命,缘何还疼痛难当?”吴三利不肯断念,胶葛回嘴道。
吴三利停下捶打,惶然地将铺子里的每一个打量过来,猛地尖啸一声,直扑向吴家娘子:“恶婆娘!毒妇!害了我你也莫想好过,偿命来!”
殷乙只一挥手便将吴三利扫到了一旁,寒着脸道:“虽是客,也该放尊敬些。”
吴三利捂着心口,另一手更紧了紧,将吴家娘子往前又拽了一步:“恶妇害我,朱先生快救我。”
他又命吴甲将瘫坐在地的吴裕才搀扶起来,安设在八仙桌边的椅子里坐下,这才笑向吴三利劝道:“吴郎这是何为,快快罢休,有话且渐渐讲来。”
“殷乙,来者是客。”徒弟喝止住他,顺势朝我丢了一个眼神,殷乙按下恼意,依着徒弟的眼神,站到了我身前,恰好将我与肝火中烧得难以停止的吴三利格挡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