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一枚铜钱[第1页/共2页]

他立足在之前塌方的碎石堆前，剑尖挑开层层腐叶——淤泥里嵌着枚完整的鞋印，边沿还粘着半片枯黄的蓖麻叶。更险要处，歪脖松的枝桠上挂着缕靛蓝粗布，与余狗蛋常日所穿短衫普通色彩。

“寅时三刻，后山见。”晏陌迟打断她的话，哈腰捡起块带齿的石片，“用这个卡榫头更坚固。”回身时袍角扫过新栽的忍冬藤，惊起几只蓝尾鹊。

月光漏进窗棂，正照在晏陌迟带回的拓印木板上。

晏陌迟推开棋谱时，檐下麻雀正啄食晒场上的谷粒。

晏陌迟望着她疾步远去的背影，袖中珍珠串滑过指尖。那日她将珍珠扔回木匣的模样又浮上心头——发间荆钗随行动摇摆，比梅家蜜斯的步摇还晃眼。

……

“开蒙须得这三册打底。”晏陌迟袖口暴露的半截腕骨沾着墨迹，像是暮年在书院留下的旧痕。见余巧巧咬着唇不吭声，俄然想起那日她回绝珍珠时挺直的脊背。

翌日。

余巧巧将晾晒的草药支出竹匾：“明日进城采买油布，你也该去书肆挑几册开蒙用的文籍。”

后山松林沙沙作响，余巧巧正将木片斜插进土里。听到脚步声，她头也不抬地往手心啐了口：“可对上了？”

“要块松仁糖。”余巧巧将铜钱拍在青石板上。货郎揭着花油纸，糖块裂成两半的脆响惊飞了树梢麻雀。

康婶捧着彩线承担追出来：“红色要染嫁衣的那种朱砂色！”

晏陌迟挽起袖管暴露小臂疤痕，那是上月逮人时被柴刀划的。两人错身时，余巧巧嗅到他衣衿沾的艾草味——准是翻墙时蹭到了苗圃。

余巧巧甩去鬓角汗珠：“急甚么？”她脚尖碾碎土块，“那肮脏货不是扬言要让我在村里待不下去么？”山风卷起她束发的青布带，暴露颈后淡红的抓痕。

铜钱坠入钱匣的叮当声里，余巧巧数出最后七枚铜板。掌柜笑眯眯递过蓝布包的书册：“娘子好福分，这般疼相公的。”

“用不着。”余巧巧腕子一抖，麻绳勒进木条凹槽，“上回在祠堂挨了二十藤条，这才消停几天？”她望着山脚升起的炊烟嘲笑，“狗改不了吃屎。”

余巧巧回声时，晏陌迟正将最后捆油布的麻绳勒进凹槽。

三今后村口老槐树下，里正用朱砂笔在黄麻纸上落下最后一道红印。老窦的乌木拐杖敲在青石板上，惊得供桌烛火乱晃：“余多寿家三年不得参与春祭，村中红白丧事亦不成登门！”

余巧巧指尖捏着荷包发颤。前日卖粮得的银钱，现在在粗布荷包里轻得好似柳絮。她拽着晏陌迟退到楹联底下，竹帘透进的日影班驳落在两人衣衿：“当真非买不成？”

“左鞋后跟补过三针。”晏陌迟接过她递来的麻绳，“里正那头......”

柳氏锁门声惊飞了篱笆外的芦花鸡。

东大街书斋的墨香混着陈年樟木味劈面而来，余巧巧摸着柜台裂缝里嵌的碎砚台，看晏陌迟苗条手指掠过《千字文》泛黄的封皮。掌柜的算珠噼啪作响：“三册共七百八十文。”

二十里外山道上，晏陌迟玄色衣摆扫过青苔。

余承欢抚平襦裙褶皱，俄然轻笑出声：“镇东张员娘家正在相看填房，若我顶着‘毒妇亲妹’的名头......”她指尖划过柳氏腕间退色的银镯，“娘攒了十年的梯己钱，怕是要跟着我进棺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