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离殇[第1页/共2页]
被称做娟姨的仆妇名唤娟娘,方才送走了仆人的头七,又遭受小主子的高烧,已然心力交瘁。她笼了笼垂落在颊上的丝发,勉强笑道:“你放心,烧已经退了。蜜斯连日悲伤过分,现在吃了药安安稳稳睡一觉也好。”
几步之遥的篱笆小屋,便是陶灼华这些年居住之所。她盘跚着走回房中,换下被雨沾湿的衣裳,再燃起一点灯火如豆,班驳的铜镜映上本身充满沟壑的容颜,又不自发咳了几声。
“子岑,子岑“,她低低呼喊着,热泪又是扑天盖地。朗润隽秀的男儿不再,回应她的唯有崎岖的巷子上马蹄声声合着内里吼怒的夜风。
茯苓稚嫩的小脸上暴露一丝欣喜,她快手快脚打了水来,拧好了帕子递到娟娘手中。娟娘拿温热的帕子抚上小女孩雪样的容颜,轻柔地替她擦拭着脸上的泪痕。
娟娘倒是瞧见榻上的小女孩睫毛轻颤,在声声梦话中伸开了紧闭的眼脸。
眼皮铅样凝重,深觉大限已至,陶灼华脑海间的画面倒是愈见清楚。她安然地阖衣而卧,在一片喧闹的雨声中垂垂没了呼吸。
一别四十载,两人天上人间,此去已然经年。
陶灼华神情涣散,半梦半醒之间模糊听着何子岑的声音:“好生庇护她。”
而她这些年的依托,便是坐在这坟冢的一旁自言自语,似是与何子岑从未分开。便如同本日,陶灼华闲坐很久,仍然不舍得拜别。
两人在水下无声潜行,夜色下的湖水深若墨玉,那样幽但是又安好。
答复何子岑的是何子岱不情不肯的鼻音,然后便是他一语不发将身上的披风解下,裹住了陶灼华的身子。
伸直在竹屋里的陶灼华一向被浓如泼墨的暗中覆盖,她好似顺着条长长的甬道摸索前行,垂垂在无尽的黑暗里看到了一丝丝的光亮。
兄弟二人背向而行,相互都是再见无期。
天下早已尽归于大裕,这简朴的坟冢前,陶灼华不敢公开刻上前朝君王的名字,唯有立下一面无字的石碑,权做本身的怀想。
为何子岑立的坟冢里,只要一对龙凤玉佩。她当日从他腰间抓住的龙形玉佩,连同他昔日赐给本身的凤纹佩,龙凤合璧,替它们各自的仆人谱写着哀伤。
陶灼华爱好坐在莲舟上采摘着湖中的莲蓬,何子岑便信手划动船桨。碧波万顷的荷田间,总有乌黑的鸥鹭悠然飞过。
陶灼华在颠簸的马车上再次醒来,透过模糊的月光遥遥凝睇着湖心岛的方向。不过半晌的工夫,那边已然成了一片火海。
他的水性极好,在湖中若翩然的游鱼,一只颀长的手臂拥着陶灼华,另只手舒缓地滑动了水面。
曾多少时,这一片喧闹的湖水记取了陶灼华与何子岑多少夸姣的光阴。
两人在水间紧紧相依,被痛苦与懊悔囊括,陶灼华眼中泪落纷繁,都与湖水交叉在一起,认识垂垂变得糊糊不清。
陶灼华一时唤着娘亲,一时又唤着子岑,吃紧地往前奔驰,冒死要抓住那垂垂消逝的人影。她的身躯在榻上不安地扭动着,伸直在被子底下的双手不自发地挥动,蓦地伸开了双眼。
哀痛与绝望排山倒海,刹时便将她吞噬,陶灼华再次坠落在无边的黑暗中。
不知有汉,不管魏晋的日子本来那么豪侈,一眨眼都成了遥不成及的幸运。
夜风掀起窗上的布帘,吹着她薄弱的身子,嗓间又是一阵腥咸。陶灼华狠恶地咳嗽着,一口猩红的鲜血染在乌黑的手帕上,身子抖如风中的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