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炮管出炉[第1页/共2页]
蜡模熔化的青烟里,王巧儿俄然咳嗽,棉布口罩滑下,暴露被油烟熏黄的指尖——那口罩用废册页叠成,鼻梁别着细铜丝。朱厚照解下狐裘领巾递去,她双手接过后退半步,明黄穗子扫过粗布围裙,像金枝掠过顽石。「明日送樟脑来熏肺。」他说。
「朕去。」他斩钉截铁,马车轱轳碾过积雪,「亲燃炉香。」
「巧儿,」他轻声道,「将来火器成军,朕要给铁锚堂……」
她攥紧领巾点头,海龙皮触感陌生却暖,想起祖父说的「避尘帛」。远处匠人搬运铜料的号子声传来,她俄然想起甚么,从围裙摸出油纸包:「炒瓜子,陛下尝尝。」
「燃烧!」王祯铁拐杖击砧,火星溅上补丁围裙。匠人抬起佛郎机母铳残件,铜锈剥落处显「正德元年」刻痕。朱厚照盯着蜡模推入窑炉,看王巧儿用耐火墨在模壁画螺旋纹,袖口滑落暴露腕骨,细瘦如柴却握笔稳如铸刀。
朱厚照接过墨锭,触到她指甲压出的凹痕,忽忆起昨日豹房,她伏身改雕版时,小臂淡褐墨渍与围裙旧斑连成烟舆图。「前膛药室?」他问。
她望着马车消逝的方向,指尖抚过领巾边沿的明黄穗子,俄然想起他摸墨锭时的神情——像匠人看一件对劲的活计。算珠在掌心悄悄转动,她轻声哼起新编的《匠作谣》,曲调里混着铁锚堂的号子,和着初升朝阳,融碎了最后一片残雪。
「匠人只要吃饱饭,」她打断,指尖摩挲算盘边沿,「能传技术给子孙。」俄然昂首,与他目光相触,又仓猝低头拨珠,算珠声里混着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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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初刻,首尊螺旋纹炮管出炉。王祯用铜制卡钳量过,老泪纵横:「只差半分!」朱厚照抚过尚烫的炮管,螺旋纹如凝固的火舌。王巧儿将铅弹放入炮膛,珠子般滚到底,她眼中亮起星火:「如许的炮,能打穿鞑靼的牛皮盾。」
「陛下,明日开炉祭炉神……」她话音未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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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耐火墨成了。」她翻开木箱,十二枚火焰纹墨锭散出松烟与樟脑气味,「每斤松枝取半两烟,加了景德镇高岭土。」墨锭侧面螺旋纹由竹刀刻就,边沿粗糙处凝着暗红血痂——那是昨夜赶工时的刀伤。
「能。」她头也不抬,睫毛沾着雪粒子,「铁锚堂的人,比墨还耐烧。」俄然昂首,目光撞上他凝睇的眼神,又敏捷垂落,算珠在指间拨得飞响,「官方叫《天工开物》「铁锚经」,说比《鲁班经》灵验。」
腊月初四西直门外废窑厂,戌时三刻的雪粒子如碎玉砸向陶瓦。王巧儿裹着灰鼠毛领青布棉裙,鬓角竹刻铁锚纹发簪随行动轻晃,湘妃竹簪头嵌着半粒青白瓷珠,与耳坠碎瓷片相映。十六岁的瓜子脸沾着炭灰,却在炉火下透出专注的光。
雪停时,东方泛白。朱厚照登车回望,王巧儿立在窑厂门口,青布裙被晨风吹得扬起,暴露半截「两截裙」的劳作形制。她抬手拂发,竹簪在晨光中闪过,围裙墨渍被雪水洇成奇特纹路。
王巧儿从围裙摸出木质袖珍算盘,乌木框烙着「铁锚」与「工」字,枣木算珠经棉油磨得发亮。「长一尺二寸,阔三寸七分,缩尺后容三钱火药。」算珠碰撞声中,腕间银质缠枝莲手环轻响——那是匠人未婚时的素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