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朝花夕拾 (3)[第1页/共4页]
只要对于口语来加以暗害者,都应当灭亡!
我所看的那些阳间的丹青,都是家藏的老书,并非我所专有。我所收得的最早的画图本子,是一名长辈的赠品:《二十四孝图》。这固然不过薄薄的一本书,但是下图上说,鬼少人多,又为我一人所独占,使我欢畅极了。那边面的故事,仿佛是谁都晓得的;便是不识字的人,比方阿长,也只要一看丹青便能够滚滚地讲出这一段的事迹。但是,我于欢畅之余,接着就是绝望,因为我请人讲完了二十四个故事以后,才晓得“孝”有如此之难,对于先前痴心妄图,想做孝子的打算,完整绝望了。
至于玩着“摇咕咚”的郭巨的儿子,却实在值得怜悯。他被抱在他母亲的臂膊上,高欢畅兴地笑着;他的父亲却正在掘洞穴,要将他埋掉了。申明云,“汉郭巨家贫,有子三岁,母尝减食与之。巨谓妻曰,窘蹙不能供母,子又分母之食。盍埋此子?”但是刘向《孝子传》所说,却又有些分歧:巨家是富的,他都给了两弟;孩子是才生的,并没有到三岁。结末又大略相像了,“及掘坑二尺,得黄金一釜,上云:天赐郭巨,官不得取,民不得夺!”
实在这论法就是行刺,他就如许地在他的人生中寻出欢乐来。阿尔志跋绥夫只发了一大通牢骚,没有他杀。密哈罗夫先生厥后不晓得如何,这一个欢乐失掉了,或者别的又寻到了“甚么”了罢。固然,“这些时候,英勇,是安稳的;情热,是毫无伤害的。”
这些话,名流们天然不免要掩住耳朵的,因为就是所谓“跳到半天空,骂得体无完肤,——还不肯罢休。”并且文士们必然也要骂,觉得大悖于“文格”,亦即大损于“品德”。岂不是“言者心声也”么?“文”和“人”当然是相干的,固然人间世本来千奇百怪,传授们中也有“不尊敬”作者的品德而不能“不说他的小说好”的特别种族。但这些我都不管,因为我幸而还没有爬上“象牙之塔”去,正不必如何谨慎。倘若偶然中竟已撞上了,那就马上跌下来罢。但是在跌下来的半途,当还未到地之前,还要说一遍:
每瞥见小门生欢天喜地地看着一本粗糙的《儿童天下》之类,另想到别国的儿童用书的精彩,天然要感觉中国儿童的不幸。但回想起我和我的同窗小友的童年,却不能不觉得他幸运,给我们的永逝的光阴一个哀思的记念。我们当时有甚么可看呢,只要略有丹青的本子,就要被塾师,就是当时的“指导青年的前辈”制止,呵叱,甚而至于打手心。我的小同窗因为专读“人之初性本善”读得要古板而死了,只好偷偷地翻开第一叶,看那题着“文星高照”四个字的恶鬼普通的魁星像,来满足他老练的爱美的本性。明天看这个,明天也看这个,但是他们的眼睛里还闪出复苏和欢乐的光辉来。
只要对于口语来加以暗害者,都应当灭亡!
蒲月旬日。
阳间,倘要稳妥,是歌颂不得的。特别是常常好弄笔墨的人,在现在的中国,流言的治下,而又大谈“言行分歧”的时候。前车可鉴,传闻阿尔志跋绥夫曾答一个少女的诘责说,“唯有在人生的究竟这本身中寻出欢乐者,能够活下去。倘若在那边甚么也不见,他们实在倒不如死。”因而乎有一个叫作密哈罗夫的,寄信嘲骂他道,“……以是我完整诚笃地劝你他杀来祸福你本身的生命,因为这第一是合于逻辑,第二是你的言语和行动不至于背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