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送乌骨鸡县令受辱 拆石牌坊知府惊心[第7页/共9页]
本是同级,赵谦却以“下官”自称,周显谟听了内心头舒坦。他晓得这座牌坊是赵谦建议并带头捐资修建的,他本身也凑兴捐了二十两银子,现在由他命令拆毁,便感觉有些对不起这位执礼甚恭的老熟人。是以快步走下石堆,朝赵谦深深一揖,难堪说道:
张居谦说着把李顺引进客堂,先将他与冯大人作了先容。
“啊,我倒忘了,李大人就住在城里头。”
这恰是赵谦的担忧之处。那次收到徐阶的撰联后,他便把这座牌坊当作克服金学曾的宝贝之一。他固然向首辅写了长信告金学曾的刁状,但对索求到徐阶“墨宝”一事却只字未提,而是让老太爷本身给儿子写信点明此事。他如此设想其因有二:第一,他想让张居正晓得,最看重这座牌坊的不是别人,而是他本身的父亲张老太爷;第二,他的信中切责金学曾的各种不是,乃是想让张居正体味到他为首辅故里黎庶追求福祉的一片苦心,至于牌坊一事隐去不谈,亦是想让首辅大人晓得他“居功不傲”的士品德格。他本觉得这是一个良策,由此能够获得首辅大人的赏识。信寄出后,他几近每天都鸭颈伸得鹅颈长等候北京的好动静传来。谁知佳音不至,等来的倒是带领缇马队前来拆毁牌坊的周显谟。自见到周显谟后,他的表情一向忐忑不安,总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受。他之以是强撑笑容要为周显谟摆下这阵容浩大的拂尘宴,一来是为了给本身壮壮门面,让周显谟晓得,在荆州城中,他还是说一不二的众官之首;二来也是为了奉迎周显谟,好进一步探探他的口风,以期体味上头的行动是否对他无益……
周显谟回道:“除了你,愚职没有告诉任何人。”
“是呀,小的深思老爷家住南门,如何就闷头朝西走,以是就在背面喊上了。”
“金大人不必严峻,愚职此次来荆州,乃是奉首辅之命,与你共同完成一件差事。”
李顺说着,起家朝张居谦打了一拱,提了提直裰,气鼓鼓走出了客堂。当张居谦赶出客堂喊了一句“李大人你走好”时,李顺已噔噔噔走下踏道,他昂首望了望半空中飘着的“大学士张”的彩旗,内心头俄然涌起一股子酸楚,强忍着,两泡热泪才不至于溢出眼眶。这时又有两乘官轿抬进广场,他赶紧低头疾走,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背后有人气喘吁吁地喊道:
“赵大人,先别慌着漫骂人,你看看,这是谁来了。”
“小的感喟大人太折面子,那些烂嘴龟子乱嚼舌头,说得很刺耳。”
说话间,只见缇马队们已是搬过几架梯子攀上了牌坊顶,七手八脚掀翻了一角飞檐,看到忽地冒出很多兵爷来,鲁典吏也不知来头,便仓猝跑回城里头报信去了。
自张老太爷被承差水火棍打伤后,这半个多月里,大学士府门前每日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远近各路官员,不管熟谙不熟谙,莫不抢先恐后赶来探视。这里头作怪的,原是宦海上的攀比之心。某某衙门的左堂大人持了拜帖携着礼盒儿前来问候,那右堂大人若不来,岂不遭人群情?这个衙门探视过了,阿谁衙门焉敢有半点支吾?荆州城里各衙门自不必说,邻近州府衙门,只要有一个带了头,其他的也必都闻风而动。最早赶来慰劳的,是湖广道抚按两院的代表,这两衙一动,底下各府州县有谁不看下属神采行事?宦海上流行的本来就是追求之术,热中于驰驱豪门的官员们自是不肯放过这一次邀宠奉迎的良机。一时候,荆州城中百官云集,大学士府门前广场连日来竟像是开庙会似的,众官员紧赶慢赶揣着凑趣之心前来,却没有一个能见到张老太爷。这老头子听了赵谦的话,饰辞伤势太重,躲在后院不出来。欢迎他们的是张老太爷的二儿子、张居正的弟弟张居谦。他现在挂了个锦衣卫批示的五品衔,府衙也就在这荆州城中。因在私宅与来访的官员不好行庭参礼,张居谦干脆除了官袍只穿便服见客。每天,他都要收下一大摞洒金朱砂笺的拜帖,礼盒差未几堆满一间屋子。这一天约莫巳牌时分,张居谦正在前院客堂里欢迎特地从夷陵州赶来拜见的太守冯大人,一名家人出去递给他一份拜帖。这份拜帖过分粗陋,仿佛是临时找一张红纸写下的,上面一行颜体楷书倒是颇见功力:晚生李顺谨拜。“是远安的知县李顺,”张居谦对冯大人说,“你且稍坐,我去迎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