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愤写血书孝子自尽 痛饮鸩酒玉女殉情[第4页/共9页]
玉娘这几年龄实藏在那里,她为何又选在明天前来江陵?事情还得重新提及。
唱得小阿奴奴兀坐在船头,
“玉娘!”金学曾又喊了一声。
遥遥看到情哥来,
梦中见你鬓如霜。
周遭已经完整暗中了下来,偶尔三两只萤火虫,在杂草间明显灭灭。一声宿鸟的鸣啼,将一向掩面抽泣的玉娘惊醒。她又艰巨地从地上爬起来,返身从破坏的神道上找到轿夫放下来的那只竹篮和布囊。竹篮里放着一壶酒,一卷诗——那是当年在积香庐她与张居正的唱和之作。布囊里除了一张琵琶,别无他物。她重新回到墓碑前面,打着火镰将那卷诗烧掉,一边烧,一边梦话般地喃喃自语:
“先生,您不想先进荆州城去看看?”
二十年前,不谷曾有一弘愿,愿以其身为蓐荐,令人寝处其上,溲溺垢秽之,吾无间焉。有欲割取吾耳口鼻者,吾亦欢乐施与。
金学曾捻须一叹,答道:“只因他整饬吏治,清理财务,推行的一系列严峻行动,虽无益于朝廷,无益于百姓,却获咎了太多太多的势豪大户。”
“这时候去张居正的坟场,天道有些晚了。那边上不巴村,下不巴店,很萧瑟。”
既以忘家就义,遑恤其他!虽机阱满前,众镞攒体,不之畏也。如是,才可建立国事。
先生既是火凤凰,又何必
火中出世,火中涅槃,
谁让你追奴追到莲花荡?
奴家且随你,
千声郎、万声郎,
肩舆抬到一个岔道口,一向朝前走便是荆州城,向右拐是一条尽是泥泞的小道。轿夫放慢脚步,打头的轿夫问道:
在这尘嚣乱世争短长?
“我。”
“不了。”
张居正之墓
“首辅大人千秋功罪,自有先人评说。但他身后如此悲惨,的确让鄙人有锥心之痛。”
“你是谁?”
玉娘早就传闻过金学曾这个名字,并晓得他是张居正生前最为赏识的干臣,禁不住猎奇地问:
“自古忠臣,一定都有好报。”
几滴晶莹的泪水落在那张笺纸上,玉娘抽泣问道:“金先生,你将这几段话誊写下来干甚么?”
万历五年,玉娘因为张居正执意要捕杀邵大侠,一时五内俱焚,绝望当中竟不辞而别。此前,她常去昭宁寺拜佛,熟谙了一如和尚,那天禀开积香庐以后,她便跑到昭宁寺拜见一如,表示想削发。一如晓得她的来源,不敢收留,但又感觉玉娘夙有慧根,考虑一番,就命寺中可靠的弟子将玉娘奥妙送往香山白玉寺。那是一座尼姑庵,方丈教员太与一如同出一个高僧的门下。玉娘到了白玉寺后,教员太待她极好,也不急着替她剃度,只让她待在后院焚香诵经。一晃过了一年,张居正夺情事件再一次扰乱了玉娘的向佛生涯,她托人给张居正捎去劝戒诗一首。教员太见玉娘凡心未泯,恐她被人发明祸及佛门,便劝她分开京师,并将她拜托给本身的门徒,现住扬州净水庵的南慧尼姑。临走前,固然玉娘一再哀告教员太给她剃度,教员太终是不允,并含笑说她有佛性而无佛缘,似此带发修行,亦能成为正果。玉娘回到阔别六年的扬州,入住净水庵后,几近闭门不出。乃至净水庵的诸多施主香客,竟都不知庙里住了一名绝色才子。因为有教员太的嘱托,庵中方丈南慧对玉娘极好,极力为她供应便利,让她过这类半僧半俗半隐半现的闲静糊口。几近每年腐败,她都会偷偷前去丹阳,祭奠明正典刑以后运往故乡安葬的邵大侠。对这位将她救拔出青楼的仇人,她始终怀有一份感激之情。但更多的时候,她倒是在记念与张居正耳鬓厮磨的那段光阴。当初她一气之下分开积香庐,已下定决计一辈子再不要见到张居正。这位知恩图报的纯情少女,固然从张居正那边获得了豪情上的极大满足,明白了人间至爱,但终究她还是挑选了分开。她早就晓得张居恰是一个“铁面宰相”,但她却以为张居正的铁面忘我只是表现在宦海政务中,对她,这位赫赫首辅所赐与的却全数是花前月下的和顺体贴。当她心急火燎替邵大侠讨情但愿张居正网开一面时,没想到换回的竟是一记重重的耳光。至此她才明白,张居正的铁石心肠是不分表里的,她依托在张居正身上的统统夸姣的神驰,顷刻间全数幻灭。常日小鸟依人幽怨自大的她,便决然决然地分开了那座曾给她带来无尽欢乐和无尽闲愁的积香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