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愤写血书孝子自尽 痛饮鸩酒玉女殉情[第1页/共9页]
轿夫再不答话,将肩舆抬上了那条盘曲的便道。方才问话的轿夫一边谨慎地躲过脚下稀烂的泥浆,一边犹自咕哝道:“这时候还去看那座荒坟做甚,也不怕犯讳。”说话人那里晓得,肩舆里头坐着的,恰是失落了五年,现在已女扮男装特地赶来江陵谒墓的玉娘。
“首辅大人千秋功罪,自有先人评说。但他身后如此悲惨,的确让鄙人有锥心之痛。”
望着玉娘渐渐闭上了她那一双斑斓的凤眼,金学曾欲哭无泪。他甚么也没有说,只是取脱手袱儿,蹲下来谨慎翼翼地替玉娘揩洁净嘴角的血迹。此时月在中天,不知那边的草丛中,一只纺织娘正在低声地吟唱。
鬼域路上诉衷肠……
此鸟常在梦中舞,
金学曾摇点头,改正说:“玉娘,鄙人并非官员。”
风雨如晦,星月无光。
玉娘口无遮拦问出此话,倒叫金学曾犯难。他固然早已是布衣身份,却仍不敢指责皇上。稍一思考,他才绕了一个弯子委宛答道:
奴家划子撑进水中心。
“我信赖,他还会那样!”金学曾必定答复。
“你是谁?”
周遭已经完整暗中了下来,偶尔三两只萤火虫,在杂草间明显灭灭。一声宿鸟的鸣啼,将一向掩面抽泣的玉娘惊醒。她又艰巨地从地上爬起来,返身从破坏的神道上找到轿夫放下来的那只竹篮和布囊。竹篮里放着一壶酒,一卷诗——那是当年在积香庐她与张居正的唱和之作。布囊里除了一张琵琶,别无他物。她重新回到墓碑前面,打着火镰将那卷诗烧掉,一边烧,一边梦话般地喃喃自语:
金学曾双颊痉挛了一下,痛苦答道:“鄙人也同玉娘女人一样,以为张太师精于治国而疏于防身。读过这几段话,我才明白,张太师不是不晓得防身,而是底子不屑于一防。像张太师如许身居高位的人,如果做任何一件事情,都先将本身的退路想好,则这件事底子就不成能做成。这些光阴以来,鄙人每思及张太师的悲剧,心下就模糊作痛,我抄下这几段话带在身上,是想提示本身,张太师对于本身身后的悲剧,应当说早已想到。他之以是还要如许做,乃是为了实现他担负天下事的弘愿。”
歇在扶桑树,飞在山之阳。
不谷弃家忘躯以就义度之事,而议者犹或非之,然不谷持之愈力,略很多回。故得失毁誉关头打不破,天下事断无可为。
“啊?”
不必叹人妖不分世态炎凉,
先生啊,梦中见你头飞雪,
从万历十年六月张居正病逝到万历十一年四月对张居正清理结束。这惊心动魄的十个月,真能够说是搅得国无宁日,不但宦海像是抽风打摆子,就是天底下老百姓的心灵也备受折磨。那些通邑多数,乃至边鄙州县的驿舍客邸、酒楼茶社、船厂书坊、祗园道观,凡有人群处,必将张居正的荣辱功过存亡沉浮作为不成或缺的谈资。而作为曾经是张居正红颜知已的玉娘,便是在扬州城外一座并不显眼的尼姑庵入耳到这些动静的。
“杭州。”
天下事,非一手一足之力。仆不顾破家沉族以徇公家之务,而一时士大夫不肯为之分谤任怨,以图共济,将何如哉?计独占力竭行之而死已矣!
只道是三伏天里遮太阳。
凤凰去,国有殇。
“谁?”玉娘惊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