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最后一局围棋[第1页/共8页]
黎庶昌等人受命出去后,巡捕送来一大叠各省各府的拜年信。他看了看信封,晓得是谁寄来的后,便顺手扔在一边。最后一封是容闳寄的,他特为拆开。信的开首竟是一串长长的头衔:"太子太保武英殿大学士一等毅勇侯兵部尚书衔两江总督南洋互市大臣兼两淮盐政总办江南机器制造总局督办夫子大人勋鉴"。曾国藩不觉失声笑了起来,略为思忖,他提笔在中间写了四句打油诗:"官儿尽大有何荣,字数太多看不清,减除几行重写过,留教他日作铭旌。"接下来又批一句:"由莼斋拟一信,问出洋留学小童遴派事停顿如何。"因为曾国藩的病愈,两江总督衙门的严峻氛围败坏下来,曾纪鸿带着纪瑞、纪芬等弟妹子侄们,兴高采烈地到桃叶渡看花灯。欧阳夫人批示仆人们宰鸡杀鸭,丈夫不宴客摆酒,她还是要办几桌,将江宁城里几个大衙门的夫人太太们请来热烈一天。一年到头,不知接过别人多少请柬,虽大部分没有应请,但到底别人的礼数在,得趁着新年期间回回礼。来江宁十多天了,曾国荃一向没有出过大门,这时也开端外出拜访应酬。
"价人,你这副家传围棋就要送给别人了,你不心疼吗?"当康福把棋子一枚枚地放进盒子里时,曾国藩问。
"传了九代的棋子要送给别人,我当然内心不安。不过,借使真的能为朝廷招降一批悍贼,换回一座城池,那我也就不心疼了。"康福说的美满是内心话。
"曾大人,你不熟谙我了?"中年男人走前一步。
跟随曾国藩十二年,对其品德的熟谙,康福也逐步地深透了。曾国藩并不是他先前脑筋中偶像式的人物,此人的手腕权谋、巧诈诡变,都与其自我标榜的诚信大相径庭。如果说,那是因为在斗智斗勇的战役环境,不得不如此的话,康福能够了解,但金陵攻陷后,却要杀韦俊叔侄,这一点康福不管如何不能接管。大功胜利,韦俊叔侄也是与湘军一道打了四五年硬仗的人,不予重赏已是背信弃义了,还要强加罪名,杀头示众,以此来恐吓别人,强行裁撤湘军,这类暴虐的心肠,与汗青上那些遭先人唾骂的奸臣屠夫有何辨别?何况,韦俊是康福劝降的。地府之下的韦氏叔侄对他恨之入骨,自是不消说的了,就是全部正字营的人也莫不会仇恨他。他也要为此事顶一个骂名,被统统有知己的人所鄙弃。康福本拟就如许悄没声气地与曾国藩和湘军离开干系,他永久不想再见曾国藩。但曾国荃的一纸字条窜改了他的主张,他要在曾国藩死之前去见一面,更首要的是,他已得知康氏家传围棋在曾的手里,他要把它收回来,传给本身的儿子。
夏季的江南,夜色来得早,刚吃完晚餐,两江督署的各处房间便接踵点起了蜡烛、油灯,西花圃、湘妃竹林和晚间无人住的艺篁馆,则全数被浓厚的乌黑所淹没。这时,一个身穿玄色皮衣紧腿裤的中年男人,以健旺的技艺跃上督署高大的围墙,四周张望一眼后,再悄悄跳下,然后穿过斑竹林,踏过九曲桥,躲过侍卫的眼睛,径直向总督的书房走来。
门吱地一声开了,正躺在软椅上闭目养神的曾国藩并没有展开眼睛来,只是悄悄地问了一句:"谁出去了?"灯光下,躺椅上的前湘军统帅竟是如此的朽迈孱羸,使中年男人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寒气,内心非常悲惨。见无人答腔,曾国藩展开余光未几的左眼。面前的男人矫健威武,并不是经常收支版房的兄弟子侄和卫士仆人,昏昏花花的目光看不清来者是谁,但又感觉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