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人心不同,尽道有如其面[第1页/共6页]
本日说一个恃本领说大话的,吃了好些惊骇,惹出一场话柄来。恰是:
十人自来吃酒,仆人安排些鸡、豚、牛、羊肉来做下酒。斯须之间,狼飨虎咽,算来吃勾有六七十斤的肉,倾尽了六七坛的酒,又教仆人将酒肴送过对门楼上,与那未冠的人吃。世人吃完了店中东西,还叫未畅,遂开皮郛,取出鹿蹄、野雉、烧兔等物,笑道:“这是我们的乐道,可叫仆人来同酌。”东山推逊一回,才来坐下。把眼去一一瞧了一瞧,瞧到北面左手那一人,毡签儿垂下,遮着脸不甚清楚。猛见他抬开端来,东山细心一看,吓得魂不附体。只叫得苦。你道那人是谁?恰是在雄县劫了骡马钱去的那一个同业少年。东山暗想道:“这番倒是死也!我些些生存,怎禁得他要起?何况前日一人尚不敢敌,古人多如此,想必个个是普通豪杰。如何是了?”心中忒忒的跳,真如小鹿儿撞,面向酒杯,不敢则一声。世人多起家与仆人劝酒。坐定一会,只见北面左手坐的那一个少年把头上毡笠一掀。呼仆人道:“东山别来无恙么?往昔承挈同业周旋,至今驰念。”东山面如土色,不觉双膝跪下道:“望豪杰恕罪!”少年跳离席间,也跪下去,扶起来挽了他手道:“快莫要作此状!快莫要作此状!羞死人。昔年俺们众兄弟在顺城门店中,闻卿自夸手腕天下无敌。世人不平,却教小弟在途间作此一番轻浮事,与卿作耍,讽刺一回。然负卿之约,不到得河间。魂梦之间。还记得与卿并辔任丘道上。感卿好情,今当还卿十倍。”言毕,即向囊中取出令媛,放在案上,向东山道:“聊当别来一敬,快请收进。”东山如醉如梦,呆了一响,怕又是讽刺,一时不敢答允。那少年见他游移,鼓掌道:“大丈夫岂有欺人的事?东山也是个豪杰。直如此胆气虚怯!莫非我们弟兄直到得端的取你的银子不成?快收了去。”刘东山见他说话说得慷慨,料不是假,方才如醉初醒,如梦方觉。不敢推让。走出来与老婆说了,就叫他出来同清算了出来。
举子乘间便说道:“看娘子如此豪杰,举止恁地贤明,如何尊卑分上感觉欠些个?”那妇人将盘一搠,且不清算,瞋目道:“适间老死魅曾对朱紫说些甚谎么?”举子忙道:“这是未曾,只是瞥见娘子称呼词色之间,甚觉轻倨,不象个婆媳妇事理。及见娘子待客全面,才气出众,又不象个不近事理的。故此好言相问一声。”那妇人见说,一把扯了举子的衣袂,一只手移着灯,走到太湖石边来道:“恰好奉告一番。”举子一时候挣扎不脱。暗道:“等他说得没理时,算计打他一顿。”只见那妇人倚着太湖石,就在石上拍鼓掌道:“前日有一事,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是我不是,是他不是?”道罢,便把一个食指向石上一划道:“这是一件了。”划了一划,只见那石皮乱爆起来,已自抠去了一寸不足深。连连数了三件,划了三划,那太湖石便似锥子凿成一个“川”字,斜看来又是“三”字,足足皆有寸余,就象馋刻的普通。那举子惊得浑身汗出。满面通红,连声道:“都是娘子的是。”把一片要与他分个皂白的大志,好象一桶雪水当头一淋,气也不敢抖了。妇人说罢,擎出一张匡床来与举子自睡,又替他喂好了马。却走出来与老婆子关了门,息了火睡了。举子一夜无眠,叹道:“天下有这等大力的人!早是未曾与他比武,不然,性命休矣。”巴到天明。备了马,作谢了,再不说一句别的话,悄悄去了。自后清算了好些威风。再也不去惹闲事管,也只是怕逢着车庶似他的吃了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