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梦影[第6页/共9页]

貌有丑而可观者，有虽不丑而不敷观者；文有不通而敬爱者，有虽通而极可厌者。此未易与浅人道也。

玩耍山川亦复有缘，苟机遇未至，则虽近在数十里以内，亦得空到也。

买得一本好花，犹且珍惜而顾恤之。矧其为解语花乎！

我不知我之生前，当年龄之季。曾一识西施否？当典午之时，曾一看卫玠否？当义熙之世，曾一醉渊明否？当天宝之代，曾一睹太真否？当元丰之朝，曾一晤东坡否？千古之上，相思者不止此，数人则其尤甚者，故姑举之，以概其他也。

昭君以和亲而显，刘蕡以下第而传；可谓之不幸，不成为之缺点。

春雨宜读书，夏雨宜弈棋，秋雨宜检藏，冬雨宜喝酒。

观手中便面，足以知其人之雅俗，足以识其人之交游。

宜于耳复宜于目者，操琴也，吹箫也；宜于耳不宜于目者，吹笙也，擫（原字厌上部下）管也。

有青山方有绿水，水惟借色于山；有美酒便有佳诗，诗亦乞灵于酒。

曰“痴”、曰“愚”、曰“拙”、曰“狂”，皆非好字面，而人每乐居之；曰“奸”、曰“黠”、曰“强”、曰“佞”反是，而人每不乐居之。何也？

梅令人高，兰令人幽，菊令人野，莲令人淡，春海棠令人艳。牡丹令人豪，蕉与竹令人韵，秋海棠令人媚，松令人逸。桐令人清，柳令人感。

闲人之砚，固欲其佳，而忙人之砚，尤不成不佳；娱情之妾，固欲其美，而广嗣之妾。亦不成不美。

善读书者，无之而非书：山川亦书也，棋酒亦书也，花月亦书也。善游山川者，无之而非山川：书史亦山川也，诗酒亦山川也，花月亦山川也。

梧桐为植物中清品，而形家独忌之，甚且谓“梧桐大如斗，仆人往外走。”若竟视为不祥之物也者。夫翦桐封弟，其为宫中之桐可知。而卜世最久者，莫过于周。俗言之不敷据，类如此夫！

景有言之极幽，而实萧索者，烟雨也；境有言之极雅，而实尴尬者，贫病也；声有言之极韵，而实粗鄙者，卖花声也。

黎举云：“欲令梅聘海棠。枨子臣樱桃，以芥嫁笋，但时分歧耳。”予谓物各有偶，儗必于伦。今之嫁娶，殊觉未当。如梅之为物，品最狷介；棠之为物，姿极 妖艳。即便同时，亦不成为佳耦。不若梅聘梨花，海棠嫁杏。橼臣佛手，荔枝臣樱桃，秋海棠嫁雁来红，庶几相称耳。至若以芥嫁笋，笋如有知，必受河东狮子之累 矣。

第七卷

经传宜独坐读，史鉴宜与友共读。

高语山林者，辄不善谈市朝事。审若此，则当并废《史》、《汉》诸书而不读矣。盖诸书所载者。皆古之市朝也。

值承平世，生湖山郡，官长廉静。家道优裕，娶妇贤淑，生子聪明。人生如此，可云全福。

不待教而为善为恶者，胎生也；必待教而后为善为恶者，卵生也；偶因一事之感到，而俄然为善为恶者。湿生也；前后判若两截，究非一日之故者，化生也。

孩提之童，一无所知。目不能辨美恶，耳不能判清浊，鼻不能别香臭。至若味之甘苦，则不第知之，且能取之弃之。告子以甘食、悦色为性，殆指此类耳。

清宵独坐，邀月言愁；良宵孤眠，呼蛩语恨。

吾家公艺，恃百忍以同居，千古传为嘉话。殊不知忍而至于百，则其家庭乖戾睽隔之处，正未易更仆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