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九 修务训[第3页/共6页]
夫阵势,水东流,人必事焉,然后水潦得谷行。禾稼春生。人必加功焉,故五谷得遂长。听其自流,待其自生,则鲧、禹之功不立,而后稷之智不消。若吾所谓有为者,私志不得入公道。嗜欲不得枉正术,循理而发难,因资而立,权天然之势,而曲故不得容者,事成而身弗伐,功立而名弗有,非谓其感而不该,攻而不动者。若夫以火Ь,以淮灌山,此用己而背天然,故谓之有为。若夫水之用舟,沙之用鸠,泥之用輴,山之用《艹累》,夏渎而冬陂,因高为田,因下为池,此非吾所谓为之。贤人之处置也,殊体而合于理,其所由异路而同归,其存危定倾若一,志不忘于欲利人也。何故明之?昔者楚欲攻宋,墨子闻而悼之,自鲁趋而旬日十夜,足重趼而不歇息,裂衣裳缠足,至于郢,见楚王。曰:“臣闻大王举兵将攻宋,计必得宋而后攻之乎?亡其苦众劳民,顿兵挫锐,负天下以不义之名,而不得天涯之地,犹且攻之乎?”王曰:“必不得宋,又且为不义,曷为攻之!”墨子曰:“臣见大王之必伤义而不得宋。”王曰:“公输,天下之巧士,作云梯之械,设以攻宋,曷为弗取!”墨子曰:“令公输设攻,臣请守之。”因而公输般设攻宋之械,墨子设守宋之备,九攻而墨子九却之,弗能入。因而乃偃兵,辍不攻宋。段干木辞禄而处家,魏文侯过其闾而轼之。其仆曰:“君何为轼?”文侯曰:“段干木在,是以轼。”其仆曰:“段干木布衣之士,君轼其闾,不已甚乎?”文侯曰:“段干木不趋势利,怀君子之道,隐处僻巷,声施千里,寡人敢勿轼乎!段干木光于德,寡人光于势;段干木富于义,寡人富于财。势不若德尊,财不若义高。干木虽以己易寡人不为。吾日悠惭于影,子何故轻之哉!”厥后秦将起兵伐魏,司马庾谏曰:“段干木贤者,其君礼之,天下莫不知,诸侯莫不闻,举兵伐之,无乃妨于义乎!”因而秦乃偃兵,辍不攻魏。
且古之立帝王者,非以奉侍其欲也;贤人践位者,非以逸乐其身也。为天下强掩弱,众暴寡,诈欺愚。勇侵怯,怀知而不以相教,积财而不以相分,故立天子以齐一之。为一人聪明而不敷以遍照海内。故立三公九卿以辅翼之。绝国殊俗、僻远幽间之处,不能被德承泽,故立诸侯以教诲之。是以地无不任,时无不该,官无隐事。国无遗利。以是衣寒食饥,养老弱而息劳倦也。若以布衣徒步之人观之,则伊尹负鼎而干汤,吕望鼓刀而入周,百里奚转鬻,管仲束缚,孔子无黔◆,墨子无暖席。是以贤人不高山,不广河,蒙热诚以干世主。非以贪禄慕位,欲事起天下利,而除万民之害。盖闻传书曰:“神农蕉萃,尧瘦癯,舜霉黑,禹胼胝。”由此观之,则贤人之忧劳百姓甚矣。故自天子以下至于庶人,四胑不动,思虑不消,事治求澹者。未之闻也。
夫雁顺风,以爱力量,衔芦而翔,以备矰弋。螘知为垤,獾貉为曲穴,豺狼有茂草,野彘有艽《艹肖》,槎栉堀虚,连比以像宫室,阴以防雨,景以蔽日。此亦鸟兽之以是知求合于其所利。今令人生于辟陋之国,善于穷櫩漏室之下,长无兄弟,少无父母,目何尝见礼节,耳何尝闻先古,独守专室而不出门,使其性虽不愚,然其知者必寡矣。昔者,苍颉作书,容成造历,胡曹为衣,后稷耕稼,仪狄作酒,奚仲为车,此六人者,皆有神明之道,圣智之迹,故交作一事而遗后代,非能一人而独兼有之。各悉其知,贵其所欲达,遂为天下备。今使六子者易事,而明弗能见者何?万物至众,而知不敷以奄之。周室今后,无六子之贤,而皆修其业;当世之人,无一人之才,而知其六贤之道者何?教顺施续,而知能畅通。由此观之,学不成已,明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