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六 懵教官爱女不受报 穷庠生助师得令终[第1页/共8页]
直待酒阑人散后,方知叶落必归根。
自此高愚溪只轮番在三个女儿家里过日,不到自家屋里去了。这几间祖屋,久无人住,逐步坍将下来。公家物事,卖又卖不得。女儿们又撺掇他说:“是有分东西,何不拆了些来?”愚溪老是本想家去住了,道是有理。但见半子家里有甚么事情修造之类,就去悄悄载了些作料来增加改用。店主取了一条梁,西家就想一根柱。乃至猪棚屋也取些椽子板障来拉一拉,多是琐细取了的。侄儿子也不好小家子样来争,任凭他没些搭煞的,把一所房屋狼籍完了。
高愚溪磬将统统,尽托付与侄儿。高文明那边肯受,说道:“伯伯留些防老,免得似前番贫乏了,告人更难。”高愚溪道:“前番分文没偶然,你兀自肯白养我;今有东西与你了,倒怠慢我不成?我白叟家心直口直,不作久计了,你收下我的。一家一计畴昔,我到相安。休分相互,说是你的我的。”高文明依言,只得收了。今后经心扶养,但有所需,无不快意。高愚溪到底不往女儿家去,善终究侄儿高文明之家。所剩之物尽归侄儿,也是高文明一点亲亲之念不衰,毕竟得所报也。
看官,如果女后代婿提及来,必然是白叟家不达时务,惹人憎嫌。如果据着公道批评,实在他分离了好些本钱,把这三家做了靠傍,凡事也该体贴他意义一分,才有民气天理。怎当得情面如此,与他的便算己物,用他的便是朋友。何况三家相形,便有很多不调匀处。假定要请一个客,做个东道,这家便嫌道:“何必定要在我家请!”口里答允时,先不利落了。就答允了去,心是懈的,日挨一日。挨得满了,又过一家。到那家提起时,又道:“何不在那边时节请了,偏要留到我家来请?”到底不请得,撒开手。莫非遇着大小一事,就三家各派不成?以是一件也成不得了。怎教白叟家不气苦?这也是世态,天然到此职位的。只是开初不该一味宠嬖女儿,等闲把家事纵情散了。现在权在别人之手,岂得快意?只该自揣了些己也罢,却又是亲手分过银子的,心不甘伏。欲待憋了口气,别走门路,又手无一钱,家无片瓦,争气不来,转动不得。要去奉告侄儿,常日未曾有甚好处到他,今如此行动没下梢了。恐怕他们见笑,没脸嘴见他。左思右想,恨道:“只是我未曾生得儿子,致有本日!枉有三女,多是负心向外的,一毫没干,反被他们赚得没成果了!”使一本性子,噙着眼泪走到路旁一个古庙里坐着,越想越气,累天倒地地哭了一回。猛想道:“我做了一世的孺生,老来弄得过等风景,要此性命做甚么?我把胸中气不忿处,哭告菩萨一番,就在这里寻个他杀罢了。
这些秀才去了五日,公然就来,见了韩赞卿道:“先生大造化,这五日内买卖不比平常,足足有五令媛,勾先生下半世用了。弟子们说过的话,毫厘不敢人己,尽数送与先生,见弟子们一点孝意。先生可清算归去,是个高见。”韩赞卿见了很多东西,吓了一跳,道:“多谢各位盛情。只是门生带了很多银两,如何归去得?”众秀才说:“先生不必忧愁,弟子们着几个与先生做伴,同送过岭,万无一失。”韩赞卿道:“门生只为家贫,无法选了这里,不得不来。岂知遇着各位,用情如此!”众秀才道:“弟子从未曾见先生面的。今劳苦先生一番,全面得归去,也是我们弟子之事。已后的先生不消再劳了。”当下众秀才替韩赞卿打叠起来,水陆路程舟车之类,多是众秀才备得伏贴。有四五个陪他一起起家,但到泊舟地点,有些人来相头相脚,面熟可疑的,这边秀才不知口里说些甚么,抛个眼色,就便走开了去。直送至好界处所,路上承平的了,然后别了韩赞卿告回。韩赞卿谢之不尽,竟带了重资回家。一个穷儒,一旦饶裕了。可见有造化的,只是这个教官,又到了做不得的处所,也原有起好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