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洞主谈旧变 玉虚尊者悟前身[第2页/共6页]
一时廊殿洞府溪山,捻指皆无踪迹,单单剩得一身,仿佛端坐后园容膝庵中禅床之上。觉茶味犹甘,松风在耳。鼎内卷烟尚袅,座前花影未移。入定一晌之间,身游万里以外。冯相想着境地了然,语话清楚,全然不象梦境。晓得是禅静当中,显见宿本。何况自算其寿,恰是五十六岁,合着行童说尊者游戏人间之年纪,清楚己身是金光洞主的道友玉虚尊者的转世。
却说宋朝鄂州江复有个官人,官拜左侍禁,姓冯各式,乃是个好善积善的人。夫人一日梦一金身罗汉降落,产下一子,产时异香满室。看那小厮时,生得天庭矗立,地角方固,两耳垂珠,是个不凡之相。两三岁时,就颖慧不凡。瞥见经卷上字,恰象原是认得的,一见不忘。送退学中,那名冯京,表字当世。过目成诵,万言立就。虽读儒书,却又酷好佛典,恭敬释门,经常暝目打坐,学那禅和子的模样。不上二十岁,连中了三元。
嵬嵬宫殿,虬松镇碧瓦朱扉;寂寂回廊,凤竹映雕栏玉砌。
说话的,你错了。据着《三元记》戏本上,他父亲叫做冯商,是个做客的人,如何现在说是仕进的?连名字多不是了。看官传闻:那戏文本子,多是扯谈,岂可凭信!只如南北戏文,极顶好的,多说《琶琶》、《西厢》。那蔡伯喈,汉时人,未仕进时,父母双亡,卢墓致瑞,分府幸他孝廉,何曾为仕进不归?父母饿死?且是汉时未曾有状元之名,汉朝当时恰是董卓擅权,也没有个牛丞相。郑恒是唐朝大官,夫人崔氏,皆有封号,何曾有夫身张生的事?先人虽也有晓得是无微之不遂其欲,托名丑低的,倒是戏文倒说崔张做伉俪到底。郑恒是个花脸衙内,撞阶死了,却不是倒置得没事理!只这两本超卓的,便好笑起来,何况别本能够准信得的?以是小子要说冯当世的故事,先据野史,把父亲名字说明白了,免得看官每信着戏文上说话,千古不决。闲话休题。
说话之间,小童挽羊车一乘,来到面前。但见:
看那楼上时,碧瓦瓮地,金兽守肩。饰异宝于虚檐,缠玉虬于巨栋。犀轴仙书,堆积架上。冯相正要那卷书来看看,那金光洞主指楼外云山,对冯相道:“此处尽堪观看,何不凭栏一看?”冯相就不去看书,且凭栏凝睇,遥见一个去处:
金炉断烬,玉磬无声。绛烛光消,仙肩昼掩。蛛网遍生虚室,宝钩高压重帘。壁间纹幕空垂,架上金经生蠢。闲庭悄悄,芊绵碧草侵阶;幽槛沉沉,涣散绿苔生砌。松阴满院鹤相对,山色当空人未归。
昔为东掖垣中客,今作西方社里人。
自此每与客对,常常自称老衲。后三十年,一日无疾而终。天然仍归玉虚洞中去矣。诗曰:
海山不是吾归处,归即应归兜率天。
又云:
先人批评:“道是白公脱屣烟埃,投弃轩冕,一种不凡风景,岂不是个谪神仙?海上之说,未为无据。但此生更复勤修精进,直当超脱玄门,上证大觉。厥后果位,当胜宿世。这是正理。要知向来名流达士,巨卿伟公,再没一个不是有宿根再来的人。若非仙官谪降,便是古德转生。以是聪明朴重,活着间做很多功德。如东方朔是岁星,马周是华山素灵宫仙官,王方平是琅琊寺僧,真西山是草庵和尚,苏东坡是五戒禅师,就是身后或原归故处,或另补仙曹。如卜子夏为修文郎,郭璞为水仙伯,陶弘景为蓬莱都水监,李长吉召撰《白玉楼记》,皆历历可考,不能尽数。至如奸臣叛贼,必是药叉、罗刹、修罗、鬼王之类,决非善根。乃有小说中说:李林甫遇羽士,卢杞遇仙女,说他本是仙种,特来度他。他两个都不肯做神仙,愿做幸相,乃至出错。此多是其家弟子、故吏一党之人,撰造出来,以掩其平生过恶的。若依他说,不过迟做得神仙五六百年,为何阳间有‘李林甫十世为牛九世倡’之说?就是说道业报尽了,辽归本处,五六百年后,便不成知。为何我朝万积年间,河南某县,雷击死娼妇,背上另有‘唐朝李林甫’五字?此却六百年不止了。可见说恶人也是仙种,其说荒唐,不敷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