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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六记 卷一 闺房记乐[第1页/共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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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幼聘金沙于氏,八龄而天。娶陈氏。陈名芸,字淑珍,舅氏心余先生女也,生而颖慧,学语时,口传《琵琶行》,即能成诵。四龄丧父,母金氏,弟克昌,家徒壁立。芸既长,娴女红,三口仰其十指供应,克昌从师,修脯无缺。一日,于书簏中得《琵琶行》,挨字而认,始识字。刺绣之暇,渐通吟咏,有“秋侵人影瘦,霜染菊花肥”之句。余年―十三,随母归宁,两小无嫌,得见所作,虽叹其才情隽秀,窃恐其福泽不深,然心注不能释,告母曰:“若为儿择妇,非淑姊不娶。”母亦爱其温和,即脱金约指缔姻焉。此乾隆乙末七月十六日也。

吾父稼夫公喜认义子,以故余异姓弟兄有二十六人。吾母亦有义女九人,九人中王二姑、俞六姑与芸最和好。王痴憨善饮,俞豪放善谈。每集,必逐余居外,而得三女同锡。此俞六姑一人计也。余笑曰:“俟妹于归后,我当邀妹丈来,一住必旬日。”俞曰:“我亦来此,与嫂同榻。不大妙耶?”芸与王浅笑罢了。

吴江钱师竹病放,吾父信归,命余往吊。芸私调余曰:“吴江必经太湖,妾欲偕往,一宽跟界。”余曰:“正虑独行踽踽。得卿同业,固妙,但无可遁词耳。”芸曰,“饰辞归宁。君先登舟。妾当继至。”余曰:“若然,归程当泊舟万年桥下,与卿待月乘凉,以续沧浪佳话。”时六月十八日也。是日早凉,携一仆先至胥江渡口,登舟而待。芸果肩舆至。解维出虎啸桥,渐见帆船沙鸟,水天一色。芸曰:“此即所谓太湖耶?今得见六合之宽,不虚此生矣!想闺中人有毕生中能见此者!”闲话未几,风摇岸柳,已抵江城。

中春季,余病初愈。以芸半年新妇,何尝一至间壁之沧浪亭,先令老仆约守者勿放闲人,于将晚时,偕芸及余幼妹,一妪一婢扶焉,老仆前导。过石桥,进门折东,曲径而入。叠石成山,林木苍翠。亭在土山之巅。循级至亭心,周望极目可数里,炊烟四起,朝霞灿然。隔岸名“近山林”;为大宪行台宴集之地,时正谊书院犹未启也。携一毯设亭中。席地环坐,守着烹茶以进。少焉,一轮明月已上林梢,渐觉风生袖底,月到被心,俗虑尘怀,爽然顿释。芸曰:“本日之游乐矣!若驾一叶扁舟,来往亭下,不更快哉!”时已上灯,亿及七月十五夜之惊。相扶下亭而归。吴俗,妇女是晚不拘大师小户皆出,结队而游,名曰“走玉轮”。沧浪亭幽雅清旷,反无一人至者。

芸作新妇,初甚沉默,整天无怒容,与之言,浅笑罢了。事上以敬,处下以和,井井然何尝稍失。每见朝暾上窗,即披衣急起,如有人呼促者然。余笑曰:“今非吃粥比矣,何尚畏人嘲耶?”芸曰:“曩之藏粥待君,传为话柄,今非畏嘲,恐堂上道新娘怠惰耳。”余虽恋其卧而德其正,因亦随之夙起。自此耳鬓相磨,亲同形影,爱恋之情有不成以言语描述者。

一日,芸问曰:“各种古文,宗何为是?”余曰:“《国策》、《南华》取其灵快,匡衡、刘向取其雅健,史迁、班固取其广博,昌黎取其浑,柳州取其峭,庐陵取其宕,三苏取其辩,他若贾、董策对,庾、徐骈体,陆贽奏议,取资者不能尽举,在人之慧心体味耳。”芸曰:“古文全在识高气雄,女子学之恐难入彀,唯诗之一道,妾稍有贯穿耳。”余曰:“唐以诗取士。而诗之宗匠必推李、杜,卿爱宗何人?”芸发议曰:“杜诗磨炼精纯,李诗激洒落拓.与其学杜之森严,不如学李之活泼。”余曰:“工部为诗家之大成。学者多宗之,卿独取李,何也?”芸曰:“格律谨慎,词旨老当,诚杜所独擅。但李诗好像姑射仙子。有一种落花流水之趣,令人敬爱。非杜亚于李,不过妾之私心宗杜心浅,爱李心深。”余笑日:“初不料陈淑珍乃李青莲知已。”芸笑曰:“妄另有发蒙师自乐天先生,时感于怀,何尝稍露。”余曰:“何谓也?”芸曰:“彼非作《琵琶行》者耶?”余笑曰:“异哉!李太白是知己,自乐天是发蒙师,余适字三白,为卿婿,卿与‘白’宇何其有缘耶?”差笑曰:“白字有缘。将来恐白字连篇耳(吴音呼别字为白字)。”相与大笑。余曰:“卿既知诗,亦当知赋之弃取。”芸曰:“《楚辞》为赋之祖,妾学浅费解。就汉、晋人中调高语炼,似觉相如为最。”余戏曰:“当日文君之从长卿,或不在琴而在此乎?”复相与大笑而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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