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借箸代筹一县策 纳楹闲访百城书[第3页/共6页]
掌柜的说到此处,只见内里走进一小我来,拉了拉老残,说:“从速归去罢,曹州府里来的差人,急等着你老说话呢,快点走罢。”老残听了,说道:“你奉告他等着罢,我略停一刻就归去了。”那人道:“我在街上找了好半天了。俺掌柜的焦急的了不得,你老就早点回店罢。”老残道:“不要紧的。你既找着了我,你就没有错儿了,你去罢。”
东造听了,连轮作揖伸谢,说:“我自从挂牌委署斯缺,何尝一夜安眠。本日得闻这番群情,如梦初醒,如病初愈,真是万千之幸!但是这封信是派个多么样人送去方妥呢?”老残道:“必须有个亲信朋友吃这一趟辛苦才好。若随便叫个差人送去,便有骄易他的意义,他必然不肯出来,那就连我都要遭怪了。”东造连连说:“是的,是的。我这里有个族弟,明天就到的,能够让他去一趟。先生信几时写呢?就操心写起来最好。”老残道:“明日一天不出门。我现在正写一长函致庄宫保,托姚云翁转呈,为细述玉太尊政绩的,约莫也要明天写完;并此信一总写起,我后天就要解缆了。”东造问:“后天往那边去?”老残答说:“先往东昌府访柳小惠家的保藏,想看看他的宋、元板书,随后即回济南省会过年。再后的行迹,连我本身也不晓得了。本日夜已深了,能够睡罢。”立起家来。东造叫家人:“打个手照,送铁老爷归去。”
老残道:“是个柳小惠家。当年他老迈爷做过我们的漕台,传闻他家保藏的书极多。他刻了一部书,名叫《纳书楹》,都是宋、元板书。我想开一开眼界,不晓得有法能够看得见吗?”掌柜的道:“柳家是俺们这儿第一个大人家,如何不晓得呢!只是这柳小惠柳大人早已归天,他们少爷叫柳凤仪,是个两榜,那一部的主事。传闻他家书多的很,都是用大板箱装着,只怕有好几百箱子呢,堆在个大楼上,永久没有人去问他。有近房柳三爷,是个秀才,常到我们这里来坐坐。我问过他:‘你们家里那些书是些甚么宝贝?可叫我们听听罢咧。’他说:‘我也没有瞥见过是甚么模样。’我说:‘莫非就那么收着不怕蛀虫吗?’”
次日夙起,老残出去雇了一辆骡车,将行李装好,候申东造上衙门去禀辞,他就将前晚送来的那件狐裘。加了一封信,交给店家,说:“等申大老爷回店的时候,奉上去。现在不必送去。恐有舛错。”店里掌柜的仓猝开了柜房里的木头箱子,装了出来,然后送老残解缆上车,径往东昌府去了。
“大抵这河南、山东、直隶三省,及江苏、安徽的两个北半省,共为一局。此局内的强盗计分大小两种:悍贼系有头领,有号令,有法律的,大抵此中有本领的甚多;小盗则随时随地恶棍之徒,及赋闲的顽民,胡乱掳掠,既无人帮忙,又无枪火兵器,抢过以后,不是酗酒,便是打赌,最轻易犯案的。比方玉大尊所办的人,约莫非常中九分半是良民,半分是这些小盗。若论那些悍贼,不管头子人物,就是他们的羽翼,也不作兴有一个被玉大尊捉着的呢。但是悍贼却轻易相与,如京中保镳的呢,不管十万二十万银子,只须一两小我,便可保得一起无事。试问如此巨款,就聚了一二百强盗抢去,也很够享用的,莫非这一两个镖司务就敌得过他们吗?只因为悍贼相传有这个端方,不作兴害镖局的。以是凡保镶的车上,有他的字号,出门要叫个标语。这标语喊出,那悍贼就觌面碰到,相互打个号召,也决不脱手的。镖局几家字号,悍贼都晓得的;悍贼有几处窝巢,镖局也是晓得的。倘若他的羽翼,到了有镖局的地点,进门打过暗号,他们就晓得是那一起的朋友,当时必须留着喝酒用饭,临行还要送他三二百个钱的盘川;如果大头子,就须极力应酬。这就叫做江湖上的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