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燕好(三)[第1页/共3页]
隔了昏黄的光芒,我只见慧巧的眸子里流溢着哀伤的光影,缓缓点头,尽是感慨。我却感慨她的心细如发,她竟似是最体味致深的。任何庞大的事情只要到了她这里,便立时能有个见地。
“暑热天燥,得了老爷的叮咛照看这一院的兰花,就来这里沾些花香贵气。”四姨太晴柔的话音淡淡的,缓缓的,又多了几分拘束。她起家告别,我想挽留,慧巧却悄悄暗中扯我一下衣衿,放她去了。
冰绡说:“蜜斯,好久未曾见蜜斯作画了。在扬州时,蜜斯最是爱画兰花的,何不再画一幅?”
“这便巧了,我倒同mm是同亲了。平山堂外的李子巷,我娘家就在那边。”她淡淡地说,不喜不忧。
我得知她竟也是家道式微,远嫁兴州为妾,不觉感其出身,更是靠近,相见恨晚。
她竟是如此宽和漂亮,不计算我言语中的莽撞。我心下感激,拉着她说了一会儿话,直到夜色渐临她方才拜别。
“呦,这么热烈呢,也不早些叫上我,怕是都要健忘我这个姐姐了。”清澈的话语含笑,内里一阵“五奶奶吉利”的见礼声,是慧巧姐姐来了。我起家绕过桌案去见礼,她已走进屋里,手里托着一个精美的天青色团花锦盒,悠然的出去噙了一脸雍容的笑,搀我起家又给四姨太微微服一礼说:“四姐姐也在呢。”
冰绡一笑,促狭道:“莫不是这花儿也同大宅院里的奶奶们一样争宠,见不得旁的香气呢!”
由此便扳话起扬州,那明月,兰花布青衫划子娘摇橹江上唱的渔歌。
我听得心内寒噤,人同此心,现在反是物伤同类兔死狐悲了。
双手悄悄拢了一朵花儿细细品看,这九死平生鲜艳面前的花儿似对我淡淡地笑。
“老爷也气,腹中的也是他的骨肉,如何能不怒?恰好四姐姐失了孩子后脾气大乱,反抱怨是老爷的不是。老爷本就有这块芥蒂,如此一来,岂不情分更淡了?”
我的话便断在此处,尾音垂垂低了下去,带着些许落寞黯然。不知是感慨墨兰还是自伤出身。
她侧目看着我,似是猎奇如何能看出她的师从。我微微一笑,情不自禁,也是自大才华,提笔蘸墨便挥毫在空缺处题几句小诗,“千古幽贞是此花,不求贵显只烟霞。采樵或恐通来路,更取高山一片遮。”郑板桥的诗,墨兰中我最推郑燮的画,只是这二人都是极其有风骨的文人。我信笔拈来勾勾点点。她也是颇惊,侧目看我的眼神都尽是非常,问一句:“mm这一笔米字,若非十年八年的笔力,断不能练得谙练于此。”
“好一幅空谷幽兰图!南宋赵子固(注一)的笔法神韵,花叶劲翠,笔尖逼真,沉着圆活,秀雅超脱,非韵度出尘者不能到。”
她的话令我心下沉吟,慧巧的意义是怕她掉了孩子会记恨我有吗?或是慧巧姐姐见我同她交好,妒忌了不成?想到这里,我反是捏了帕子道,“姐姐怕是多虑了,这屋里没有的……又不但四姐姐一个……”话一出口,我立时悔怨讲错。慧巧姐姐嫁过来多日,不也是无所出吗?我本偶然伤她,只怕这话她听了去又是不一番滋味。
我一惊,衡量她这话反是犯了深思,慧巧姐姐的话,是怕这四姨太失心疯犯了伤我腹中的孩儿,还是对我倒霉?我正游移,却不便多问,她看看摆布无人,端起茶碗悄悄用碗盖匀了匀茶叶可惜地说:“怕都是当代去偿宿世的冤孽呢。我入府时,四姐姐恰已身怀有孕,本来都已四个月,胎都坐稳了。偏就是那么不巧,她不肯听老爷的忠告出去赏花,并未带丫环妈子奉侍,一不留意脚下走滑,就狠狠跌了一跤,好端端的一个哥儿就小产了。老爷总算盼来个男丁,气恼得不可,她自此也疯疯颠癫的,日日对人说是地上裂开一道缝,掉了她出来才打胎的,岂不是疯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