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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端。却说河南卫辉府,有一个姓柳的官人,补了常州府太守,择日上任。家中亲眷设酒送行,内里有一小我,乃是个傅学好古的隐士,曾到苏、杭四周玩耍探友过来,席间对柳太守说道:“常州府与姑苏府交界,那姑苏府所属太湖洞庭山某寺中,有一件希罕的物事。乃是白香山手书《金刚经》。这个古迹代价令媛,今老亲丈就在邻邦,如果有个便处,不成不设法看一看。”那小我是柳太守平时极尊信的,他虽不好古玩,倒是个极贪的性子,见说了值令媛,便也动了火,牢服膺在心上。到任以后,也曾问起常州乡士大夫,多有晓得的,只是苏、松隔属,无因得看。他也不是本心要看,只因令媛之说上心,企图频对人讲,或有阿谀他的解意了,购求来送他未可知。谁知这些传闻的人道是隔府的东西,他不过偶然问及,不觉得意。今后在任年余,垂垂罢休长了。有几个财主为事打通枢纽,他传出密示,要姑苏这卷《金刚经》。讵知财首要银子反易,要这经却难,虽曾打发人寻着寺僧求买,寺僧道是家传之物,并无卖意。及至问价,说了令媛。买的多不在行,伸伸舌,摇点头,恐怕做错了买卖,折了重本,看不上眼,不是算了,宁肯苦着百来两银子送进衙去,回说“《金刚经》乃本寺镇库之物,不肯卖的,甘心纳价”罢了。太守见了白物,收了顽涎,也不问起了。如此不止一次。
话说上古苍颉制字,有鬼夜哭,盖因造化奥妙,今后宣泄尽了。只这一哭,有好些个来因。假定孔子作《春秋》,把二百四十二年间乱臣贼子苦衷阐发,凛如斧钺,遂为万古纲常之鉴,那些好邪的鬼岂能不哭!又如子产铸刑书,只是禁人犯法,流到厥后,好胥舞文,苛吏锻罪,只这笔尖上边几个字就义了多多极少人?那些屈陷的鬼,岂能不哭!至于后代以诗文取士,凭着暗中朱衣神,非论好歹,只看点头。他肯点点头的,便差池些,也会发高科,做高昏不肯点头的,遮莫你如何高才,没处叫撞天的屈。那些呕心抽肠的鬼,更不知哭到几时,才是停止。可见这字的干系,非同小可。何况圣贤传经讲道,齐家治国平天下,多用着他不消说;便是道家青牛骑出去,佛家白马驮将来,也只是靠这几个字,致得三教传播,同于三光。那字是多么之物,岂可不贵重他!每见人间人,不以字纸为意,见有那残书废叶,便将来包长包短,乃至因此揩台抹桌,弃掷在地,扫置灰尘肮脏中,如此作践,真是罪业深重,假定偶尔见了,便悄悄拾将起来,付之水火,有何重难的事,人不肯做?这不是人不肯做,一来只为人不晓得关着祸福,二来不在心上的事,仓促忽视过了。只要能用心的人,但见字纸,便加珍惜,遇有抛弃,即行清算,阿谁阴德可也很多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