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临终遗言[第1页/共2页]

老太太放开李卓航，抓住孙女的手，用力扣得死死的，晦涩道：“有点瘦……”

好久之前，月庄并不像现在安好、美好。李家人搬来后，破钞银钱，引黄山峡谷之水过来。水分两股：一股从西村口入庄，分数条水沟，流经各家房前屋后，会聚到村庄中心，构成月湖，再流出庄外；另一股即月河，经西向南，从郊野穿过，环抱大半个村落，向东流入新安江。

“瞎扯！小丫环能让李老爷抱着？”

“快来，让……祖母看看。”

庄内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狗吠声，搅动安静的月湖。

一个温婉清丽的少妇手牵着刚才那女孩，跟在他身掉队来，也在床前跪下，先叫一声“母亲”，然后低头推中间的女孩，催道：“瑶儿，快给祖母叩首。”

“那是哪一个？”

她没有躲闪，也没哭。

李菡瑶感觉疼，微微蹙眉。

她感到身上力量正急剧消逝，那句“命里无时莫强求”来不及说完，便孔殷叮嘱“不要纳妾”“好好教诲瑶儿”，仿佛这两件事才是最首要的。这也成了她临终遗言。说完，她目光转向李菡瑶，浅笑逝去。

李卓航悄悄握住那枯瘦的手，又伸出另一只手，两手合拢，将母亲的手包裹在中间，哽咽又不失果断道：“母亲放心，儿子和媳妇还年青，将来何尝没有机遇生儿子。儿子请人算了一卦，说儿子不会绝后……”

李老太太无声笑了，细心打量她。

李卓航哀思高呼：“母——亲——”声音传到屋外，从天井上升，划破了乌黑的苍穹，轰动了月庄人。

李菡瑶起家，站到床头。

“是瑶儿。祖母。”

堂室后又是一重天井。

她忙道：“儿媳再细心挑……”

进门便是前庭，中设天井，两边是配房，后设厅堂；厅堂后用中门隔开，分一堂两寝室。

大靖徽州，歙县，黄山东山脚下，一片白墙灰瓦的徽式民居，坐落在青山绿水间，如画里村落。这村落叫月庄，庄子中间有个月湖，村人皆环湖而居。

江玉真呆呆地看着婆婆——

月庄人大多姓李。

李氏家属乃纺织商。

大门楼的两横枋间嵌着一幅“百子图”石雕，百个顽童形状各别、神韵丰富。

他嗓子眼热辣辣的，视野恍惚了，抢步上前，“扑通”一声在床前跪下，哽咽道：“母亲，儿子返来了！”浑厚降落的嗓音，恰是李老太太日思夜想的声音。

老太太竟然不要儿子纳妾？！

他是现在的李家家主。

老太太不由自主松开李菡瑶。

……

她双眼还睁着，眼底有些遗憾。

他不是从不信天命的吗？

江玉真一怔——

现在，在第二进堂室内，已堕入垂死之际的李老太太，在瞥见儿子颀长超脱的身形和俊朗的面庞后，本来浑浊的老眼突然睁大，目光非常敞亮。

李宅共有十二重天井。

老太太俄然短促打断她，从喉咙里挤出尖细、破裂的声音，“不要纳妾！你男人说的……对，你们还年青，何尝没有机遇生儿子。命里偶然终须有，命里无时……不要……纳妾……好好……教诲……瑶……儿……”

江玉真松了口气，却不敢以为老太太放过她了，老太太不针对李卓航，却对她说，是表示她呢。

靖康十七年，七月月朔傍晚，黄山上雾气蒸腾，月湖和月河上也青烟袅袅，恍惚了月庄的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