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9.二二九章[第2页/共3页]
白叟苍然的声音猛得直撞心底最柔嫩处,成去非抬眼望着恩师,没由来的心伤,即便是面对父亲,他也未曾有过这般表情,很久,方答道:“门生痴愚一念,至死不改,无怨于人,无怨于天。”吴冷西听得心头一凛,不由呆呆看着他,亦知他那颗心到底未变,一时更是无言。
“这件事,总要有个开端,去并州吧,刺史府里也好帮手。”水镜叹道,“此事要经几代之功方可见服从,民气惟危,道心惟微。”成去非拈起写好的大字朝榻边走来,跪倒道:“教员目光之远,门生不能及,”说着将那字靠近执与水镜看,笑问:“教员看门生的字可有长劲?”
“师哥,”吴冷西见状便故意突破这突如其来的沉寂,“教员昨日尚提及多年不见你誊写,我去为师哥研墨抻纸罢?”说着窸窸窣窣起家,水镜已瞧见墙上所挂一行字,却因目炫短长,并不太能看得清,遂问道:“伯渊,那墙上所书为何?”成去非一面挽袖,一面答道:“夕照胡尘未断。”水镜沉吟很久,方道:“新律既定,让你师哥去西北,唯教养可真正收纳民气,西北向来不重于此,伯渊,你觉得呢?”成去非在案头落笔应道:“教员说的这事,门生亦早有设法,只是边关苦寒,师哥的身子不算安康,我正担忧此点。”
成去非透过铜镜回望着她,忽笑道:“琬宁, 你真聪明。”琬宁细细为他一下下梳着,抿唇笑道:“至公子很欢畅, 我从未见至公子如许。”
成去非进到阁内,安设好水镜先生于榻上坐定,方趋前跪坐在那榻下,心中甚是难过:“教员腿疾,门生竟半点不知,倘早日来建康,也好寻名医保养,不至严峻如此……”水镜一向在打量他这经年里的窜改,只觉面前弟子现在气度独可用《诗》里“崧高维岳,骏极于天”对比,遂微浅笑道:“老则病生,不过天然之道,伯渊不要往内心去。”
师生离得极近,仿佛又回到十几载前会稽授业光阴,水镜含笑当真看了两遍,点头道:“骨力见长,甚好,甚好。”吴冷西净了手也回到这边来,笑道:“师哥的字在江左虽独树一帜,只是教员不知,师哥家中有人可将他的字学有十二分像,了不得。”
吴冷西偶然一说,忽觉讲错,不由望了望成去非,成去非却并不觉得意,继而解释道:“是我一名娘子。”吴冷西面上一红,晓得本身确是讲错,遂难堪笑道:“我倒有些饿了,先去寻些点心吃。”成去非笑着点了点头,随他去了,待他分开,忽正色道:“既说到我这位娘子,门生有一事想奉告教员,我这娘子来源有些盘曲,是阮正通家中所收养孤女,人缘际会得以来我家中,因她脾气和顺,门生便留了她,我也得以晓得些阮家秘事,教员,”他压了压声音,“宗天子当年的遗旨,恰是大将军,并非先帝,那道圣旨就在门生这里。”
灯枯油尽的老者,在久久凝睇着爱徒的一刹,心底已辨不清是欣喜还是酸楚,面前人从幼年时便选定一条人间最难走的路,人间路千万条,他本不必如此,但这条路,毕竟有人要走,不管百年,千年,此人间终将有那么一人,来走此路,那么他的赤忱,也必将照着汗青……水镜双眼垂垂浑浊,低下头来,不无伤感喃喃道:“伯渊,教员知你孤傲,知你孤傲……”温润谦恭的老者,半生返来,仍身无长物,孑然一身,只是将另一样孤傲传至面前人脑中间底,薪火不灭,高洁明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