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金锁记(3)[第4页/共5页]
她到了窗前,揭开了那边上缀有小绒球的茶青洋式窗帘,季泽正在胡衕里往外走,长衫搭在臂上,好天的风像一群白鸽子钻进他的纺绸裤褂里去,哪儿都钻到了,飘飘拍着翅子。
七巧回到起坐间里,在烟榻上躺下了。屋里暗昏昏的,拉上了丝绒窗帘。时而窗户缝里漏了风出去,帘子动了,方才在那茶青小绒球底下毛茸茸地瞥见一点天气。只要烟灯和烧红的火炉的微光。长安吃了吓,呆呆坐在火炉边一张小凳上。
长安换上了蓝爱国布的校服,不上半年,神采也红润了,胳膊腿腕也粗了一圈。住读的门生洗换衣服,按例是送黉舍里包着的洗衣房里去的。长安记不清本身的号码,常常失落了枕套手帕各种零件。七巧便闹着说要去找校长说话。
长安垂着头道:“闻声了。”
这一天放假回家,检点了一下,又发明有一条褥单是丢了。七巧暴跳如雷,筹办明天亲身上黉舍去大兴问罪之师。长安着了急,劝止了一声,七巧便骂道:“天生的败家精,拿你娘的钱不当钱。你娘的钱是轻易得来的?――将来你出嫁,你看我有甚么陪送给你!――给也是白给!”
季泽走了。
丫头老妈子也都给七巧骂跑了。酸梅汤沿着桌子一滴一滴朝下滴,像迟迟的夜漏――一滴,一滴……一更,二更……一年,一百年。真长,这寂寂的一顷刻。
七巧回到屋里来,用心皱着眉道:“真可爱,老妈子在门口探头探脑的,见了我抹过甚去就跑,被我赶上去喝住了。如果关上了门说两句话,指不定造出甚么谎言来呢!饶是独门独户住了,还没个清净。”
正说着,只见长安猛可里向后一仰,若不是春熹扶住了,早是一个倒栽葱。长白在旁鼓掌大笑,春熹嘟嘟哝哝骂着,也撑不住要笑,三人笑成一片。春熹将她抱下地来,俄然从那红木大橱的穿衣镜里瞥见七巧蓬着头叉着腰站在门口,不觉一怔,赶紧放下了长安,回身道:“姑妈起来了。”
七巧面前仿佛挂了冰冷的珍珠帘,一阵热风来了,把那帘子紧紧贴在她脸上,风去了,又把帘子吸了归去,气还没透过来,风又来了,没头没脸包住她――一阵凉,一阵热,她只是淌着眼泪。玻璃窗的上角模糊约约反应出胡衕里一个巡警的缩小的影子,晃着膀子踱畴昔,一辆黄包车悄悄在巡警身上辗过。小孩把袍子掖在裤腰里,一起踢着球,奔出玻璃的边沿。绿色的邮差骑着自行车,复印在巡警身上,一溜烟掠过。都是些鬼,多年前的鬼,多年后的没投胎的鬼……甚么是真的,甚么是假的?过了春季又是夏季,七巧与实际落空了打仗。
七巧笑道:“有福之人不在忙吗!你一贯就是无牵无挂的。”季泽笑道:“等我把屋子卖了,我还要无牵无挂呢!”
七巧道:“我非打你不成!”
春熹气得白瞪眼,欲待辩白,七巧道:“你另有脸顶撞我!你还不给我快滚,别等我乱棒打出去!”说着,把后代们推推搡搡送了出去,本身也喘吁吁扶着个丫头走了。
七巧定了必然神,向门外瞧了一瞧,悄悄惊叫道:“有人!”便三脚两步赶出门去,到下房里叮咛潘妈替三爷弄点心去,快些端了来,趁便带把芭蕉扇出去替三爷打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