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金锁记(13)[第5页/共5页]
民国也还是她的天下。畅意的日子一个连着一个,饧化在一起像五颜六色的生果糖。
偶然霓喜也穿中装,因为没裹过脚,穿的是满洲式的高底缎鞋。平金的,织金的,另有最新的格式,挖空花腔,下衬淡色缎子,托出一行蟹行文,“晨安”,或是“毋忘我”。在香港,上街坐竹轿,把一双脚搁得高高的,招摇过市。清朝换了民国,霓喜着了慌,只怕旗装肇事,把十几双鞋子乱纷繁四下里送人,送了个洁净。民国建立是哪年,霓喜记得极其清楚,便因为有过这番惊骇。
尼姑中只丰年高的铁烈丝师太,怕淋雨,又怕转动,没有跟到市场里来,单独坐在汽车里读报纸。《南华日报》的社会消息栏是铁烈丝与人间独一的打仗,内里记录着本地上等人的生、死、婚嫁,一个浅灰色的天下,于淡薄扁平当中有一种利落的愉悦。她明天弄错了,读的是明天的报,但是也还一起读到九龙,不时髦奋地说:“你瞥见了没有,梅腊妮师太,玛利・爱石克劳甫德倒已经订婚了。你记得,她母亲畴前跟我学琴的,我不准她留指甲。古柏太太的脑充血,我说她过不了本年的!你看!脾气大。古柏先生倒真是个数一数二的好人。每年的时花展览会里他们家的玫瑰总得奖,逢时遇节请我们去玩,把我们做蛋糕的方剂抄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