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金锁记(13)[第4页/共5页]
她新添了个女孩,叫做屏妮,栗色的头发,肤色白净,像纯粹的英国人,汤姆生以此各式心疼。霓喜自发职位稳固,对他防备略疏。当局按例每隔三年有个例假,英国人能够返国去看看。汤姆生前次因故未去,这一次,霓喜反对不住,只得由他去了。
他没同霓喜打号召,霓喜倒先瞥见了他,含笑点头,从花店里迎了出来,大声问好,邀他到她家去坐坐。霓喜对于发利斯本来有点恨,因为当初他没让她樊笼住。现在又遇见了他,她倒情愿叫他看看,她的日子过很多么舒畅,好让他传话与雅赫雅知闻。他到她家去了几次。发利斯是个诚恳人,始终不过陪她谈天罢了。汤姆生知他是个殷实贩子,也颇看得起他。发利斯向来没有白手上过门,总给孩子们带来一些吃食玩具。瑟梨塔小时候在绸缎店里叫他叔叔,现在已是不认得了,见了他只是淡淡的一笑,嘴角向一边歪着点。
霓喜的新屋里甚么都齐备,乃至另有书,皮面烫金的观光杂志汇刊,西洋食谱,五彩精印的儿童讲义,神仙故事。霓喜的孩子一概送入老练园,最大的女孩瑟梨塔被送入修道院从属女黉舍,白礼服,披垂着一头长发,乌黑卷曲的头发,垂到股际,淡黑的脸与手,那小小的,健壮的人,像白芦苇里吹出的一阵黑旋风。这半印度种的女孩子跟着她妈很吃过一些苦,便在顺心的时候也是被霓喜责打惯了的。瑟梨塔很少说话,微生起来嘴抿得紧紧的。她冷眼看着她母亲和男人在一起。因为鄙薄那一套,她偏向上帝教,背熟了祷告文,出入不离一本小圣经,装在黑布套子里,套上绣了小白十字。偶然她还向她母亲布道。她说话清楚而必定,垂垂能说合文法的英文了。
梅腊妮师太在树荫下向两个小尼姑道:“你们做两块三明治给铁烈丝师太送去吧,不能少了她的。”小尼做了三明治,从旧报纸里抽出一张来包上,俄然惊奇道:“咦?这不是明天的报么?”另一个小尼忙道:“该死了,铁烈丝师太还没看过呢,报就是她的命。”这小尼把新报换了下来,拿在手中看了一看,那一个便道:“快给她送去罢,她顶恨人家看报看在她之前。”这一个已是将消息逐条念了出来,念到“桃乐赛,伯明罕的约翰・宝德先生与太太的令媛,和本地的威廉・汤姆生先生,”住了嘴,昂首掠了霓喜一眼,两个小尼相互对看着,于惶恐以外,另带着发明了甚么的欢乐。梅腊妮师太丁丁敲着罐头生果,并没有闻声,霓喜耳朵里先是嗡的一声,发了昏,随即内心一静,听得清清楚楚,她本身一下一下在铁罐上凿小洞,有本领齐划一整一起凿畴昔,凿出半圆形的一列。
尼姑中只丰年高的铁烈丝师太,怕淋雨,又怕转动,没有跟到市场里来,单独坐在汽车里读报纸。《南华日报》的社会消息栏是铁烈丝与人间独一的打仗,内里记录着本地上等人的生、死、婚嫁,一个浅灰色的天下,于淡薄扁平当中有一种利落的愉悦。她明天弄错了,读的是明天的报,但是也还一起读到九龙,不时髦奋地说:“你瞥见了没有,梅腊妮师太,玛利・爱石克劳甫德倒已经订婚了。你记得,她母亲畴前跟我学琴的,我不准她留指甲。古柏太太的脑充血,我说她过不了本年的!你看!脾气大。古柏先生倒真是个数一数二的好人。每年的时花展览会里他们家的玫瑰总得奖,逢时遇节请我们去玩,把我们做蛋糕的方剂抄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