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金锁记(10)[第1页/共5页]
崔玉铭道:“那天都是我莽撞的不是,求奶奶鉴谅。我也是不得已。”他咳嗽了一声,望望门外,见有人穿越来往,便道:“我有两句话大胆要和奶奶说。”霓喜看看肩上的孩子已是盹着了,便放轻了脚步把玉铭引到玻璃门外的台阶上。台阶上没有点灯,也不见有月光。一阵风来,很有些寒意。玉铭道:“我本身晓得闯下了祸,原不敢再见奶奶的面,无法我们老板必然要我来。”霓喜惊奇道:“甚么?”玉铭不语。霓喜怔了一会,问道:“那天呢?也是你们老板差你来的么?”玉铭道:“那倒不是。”说话之间,不想下起雨来了,酣风吹着饱饱的雨点,啪哒啪哒打在墙上,一打就是一个青钱大的乌渍子,疏疏落落,个个清楚。
“不知哪个伴计在外头喝醉了,返来发酒疯,等你姑丈返来了,看我不奉告他!”那内侄去了,玉铭歪倾斜斜走了上来,霓喜赶着他打,道:“不要脸的东西,轮得着你妒忌!”内心倒是喜好的。
喜得那两天崔玉铭下乡探母去了,不在跟前。玉铭返来的时候,如何容得下旁人。第一天到香港,伴计们沽了酒与他拂尘,他借酒挡住了脸,便在楼下拍桌子痛骂起来,一脚踏在板凳上,说道:“我们老板好欺负,我们穿青衣,抱黑柱,不是那吃粮不管事的人,拼着白刀子出来,红刀子出来,替我们老板出这口气!”尧芳那天不在家,他内侄在楼上闻声此话,好生不安,霓喜忙替他穿衣戴帽,把他撮哄了出去,道:
瑟梨塔伸出一只小手来揪扯母亲的颈项。霓喜两眼笔挺向前看着,人已是痴了,待要扳开瑟梨塔的手,在空中捞来捞去,只是捞不到。瑟梨塔的微黄的小手摸到霓喜的脸上,又摸到她耳根上。
霓喜一起唤着“发利斯,发利斯!”飞跑到他跟前,及至面劈面站住了,却又开口不得,低下头又用指甲剔弄桌围上挑绣的小红十字架,又缓缓地跟着线脚寻到了戳在布上的针,取下针来别在衣衿上。发利斯也仿佛是很窘,背过手去,把金头拐杖磕着后腿。霓喜小拇指顶着挑花布,在眼凹里悄悄拭泪,哭泣道:“发利斯……”发利斯道:“我都晓得了,嫂子。我也传闻过。”
霓喜跟了同春堂的老板窦尧芳。从绸缎店的店堂楼上她搬到了药材店的店堂楼上。
霓喜日长无事,操纵惯了的,现在呼奴使婢,茶来伸手,饭来张口,闲得不耐烦了,内心自有一宗不敷处,此时反倒想起雅赫雅的好处来,幸得面前有个崔玉铭,两个打得火普通热。霓喜公开里贴他钱,初时偷偷地贴,脱手且是利落,掉队见窦尧芳不恁的计算这些事,她倒又心疼钱起来。玉铭眼皮子浅,见甚么要甚么,要十回只与他一回,在霓喜已是慷慨万分了。她一辈子与人厮混,只是拿的,没有给的份儿;可贵给一下,给得不标致,受之者内心也不舒畅,霓喜却见不到这些。
固然他全晓得了,霓喜还是重新诉说一遍,道:“雅赫雅听了娼妇的大话,把我休了,撇下我母子三个,没个倚傍。不幸我举目无亲的……发利斯,见了你就像见了亲人似的,怎叫我不悲伤!”说着,更加痛哭起来,发利斯又不便攻讦雅赫雅的不是,没法安抚她,只得从裤袋里取出一叠子钞票,待要递畴昔,又嫌冒昧,本身先把脸涨红了,捞了捞顶心的头发,还是送了过来,霓喜不去接他的钱,却双手端住他的手,住怀里拉,欲待把他的手搁在她心口上,道:“发利斯,我就晓得你是个刻薄人。美意有好报……”发利斯摆脱了手,在空中顿了一顿,仿佛游移了一下,方才缩回击去;缩归去又伸了出来,把钱放在她手里的活计上,霓喜瞪了他一眼,眼锋未敛,紧跟着又从眼尾微微一瞟,低声道:“谁要你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