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金锁记(9)[第1页/共5页]
当时又来了个主顾,药方剂上开了高丽参,当归等十来味药,研碎了和蜜搓成小丸。伴计叫他七往厥后取,霓喜便道:“本来你们另有蜜。让我瞧瞧。”崔玉铭走到店堂内里,揭开一只大缸的木盖,道:“真正的蜂蜜,奶奶买半斤尝尝?”霓喜跟过来笑道:“大包小裹的,拿不了。”崔太铭找了个小瓦罐子来道:“拿不了我给你送去。”霓喜瞅着他道:“你有七个头八个胆找到我家来!”这崔太铭用铜勺抄起一股子蜜,霓喜凑上去嗅了一嗅道:“如何不香?也不知是甚么东西假冒的!”
次日凌晨,雅赫雅在楼上储藏室查点货品,伴计们陪侍在旁,一个待在灶下燃火,一个打扫店面,女佣上街买菜去了。崔玉铭手提两色蜜饯果子,两罐于蜜,寻上门来,只说要寻楼上的三佃农姓周的。学徒说已经搬了多时了,他问搬到那里去了,那学徒却不晓得。他便一起扬声问上楼来。霓喜乱挽乌云无精打采走出房来,见是他,吃了一吓,将手扪住了嘴,一时出不了声。雅赫雅从对房里走出来,别的没瞥见,先瞥见崔玉铭手里拎着的小瓦钵子,口上粘着桃红招牌纸,和霓喜昨日在药店买来的是普通,情知事出有因,不觉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兜脸一拳头,崔玉铭从半楼梯上直滚下去,一跤还没跌成,来不及地爬起来便往外跑。雅赫雅三级并一级追下楼去,踏在罐子光滑的碎片上,嗤嗤一溜溜了几尺远,人到了店堂里,倒是坐在地下,复又挣起家来,赶了出去。
霓喜就着阳台上的暗沟,哈腰为孩子把尿,一昂首瞥见雕栏上也搁着两盆枯了的小红花,花背后衬着广宽的海。中午的阳光晒着,海的色彩是浑沌的鸭蛋青。一样的一个海,从米耳先生家望出去,就大大的分歧。楼下的锣鼓“亲狂亲狂”敲个不了,把街上的人声都压下去了。
“那是随方赠送,预备吃了药过口的。单买杏脯,可没有这个端方。”霓喜嗔道:“也没有瞥见做买卖这么呆的!莫非买你的杏脯,就非得买你的药?买了药给谁吃?除非是你要死了――只怕医了你的病,也医不了你的命!”那伴计连腮带耳红了,道:“你这位奶奶,如何出口伤人?”霓喜道:“上门买东西,还得冲着你赔谨慎不成?”
霓喜在楼上旁观,一个身子像撂在大海里似的,乱了主张。侧耳听内里,却没有嚷闹的声音,正自纳罕,再听时,仿佛雅赫雅和谁在那边谈笑,更加大疑,撑着楼梯扶手,一步一步走下来,恐怕那汪着的蜜糖脏了鞋。掩到门帘背后张了一张,却本来是于孀妇,和雅赫雅有些首尾的,来到店中剪衣料,雅赫雅气也消了,斜倚在柜台上,将一匹青莲色印度绸翻开了一半,披在身上,比给她看。
中间的伴计们围上来安慰,好不轻易拉开了雅赫雅两口儿。于孀妇一只手挽着头发,早已溜了。霓喜浑身青紫,扶墙摸壁往里走,柜台上有一把大剪刀,她悄悄地拿了,闪身在帘子里头,发展两步,腾出职位,的溜溜把剪刀丢出去。丢了出去,本身也心惊胆战,在楼梯脚上坐下了,鼓掌拍脚大哭起来,把内里的鼓噪反倒压了下去。
“妈在这里头。”梅腊妮探了探头。一眼瞥见霓喜坐在店堂深处,八仙桌上放了一盆脸水,却又不见她洗脸,尽管将热手巾把子在桌沿上敲打着,斜眼望着中间的伴计,饧成一块。梅腊妮悄悄点头,自去报信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