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金锁记(7)[第2页/共5页]
我说在头里,谅你也听不进:旋的不圆砍的圆,你明媒正娶,花烛伉俪,未见得必然赛过我。”雅赫雅道:“水凉了,你再给我兑一点。”霓喜忽地提起水壶就把那沸水向他腿上浇,锐声叫道:“烫死你!烫死你!”
雅赫雅是一个结实热忱的男人,从印度到香港来的时候,一个子儿也没有,赤手起家,很不轻易,因些将钱看得相称的重,年纪悄悄的,已经偏于吝啬。对于中年的阔太太们,他该是一个最公道想的恋人,但是霓喜这十四岁的女孩子所需求的却不是热忱而是一点零用钱与自负心。
霓喜坐在地下哭了,雅赫雅一个兜心脚飞去,又把她踢翻在地,叱道:“你敢哭!”霓喜支撑着坐了起来道:“我哭甚么?我眼泪留着洗脚根,我也犯不着为你哭!”说着,仍旧哽咽个不住。
雅赫雅当初买霓喜进门,不过因为家里需求这么个女人,干脆买一个,既省钱,又省费事,对于她的身份题目并没有加以考虑。厥后见她人才出众,也想把她作正头妻对待,又因她脾气不好,只怕越扶越醉,仗着是他太太,上头上脸的,便不敢透出这层意义。久而久之,看破了霓喜的为人,更把这心来淡了。
是清莹的蓝色的夜,但是这里的两小我之间没有一点怜悯与体味,固然他们都是年青仙颜的,也迷恋着相互的仙颜与年青,也在一起生过孩子。
“梅腊妮师太没替你做媒么?”霓喜别过身去,从袖子里取脱手帕来抹眼睛。
雅赫雅吃了一吓,耸身跳起,虽没有塌皮烂骨,皮肤也红了,微微有些疼痛。他也不及细看,水淋淋的就出了盆,赶着霓喜踢了几脚。
雅赫雅的绸缎店是两上两下的楼房,店面上的一间正房,雅赫雅做了寝室,前面的一间分租了出去。最基层的地窖子倒是两家共用的,黑压压堆着些箱笼,本身熬制的成条的番笕,南洋捎来的红纸封着的榴莲糕。丈来长的麻绳上串着风干的无花果,盘成老粗的一圈一圈,堆在洋油桶上,头吊颈着熏鱼,腊肉,半干的褂裤。影影绰绰的美孚油灯。那是个夏季的傍晚,霓喜在地窖子里支了架子烫衣裳。三佃农家里的一个小伙子下来开箱子取皮衣,两个嘲戏做一堆,推推搡搡,熨斗里的炭火将那人的袖子上烧了个洞,把霓喜笑得前仰后合。
学徒将孩子送了上来。那满了周岁的黄玄色的孩子在粉红绒布的襁褓中睡着了。霓喜道:“大冷的天,你把他抱到哪儿去了?”学徒道:“哥儿在厨房里看他们炖猪脚哩!”霓喜向空中嗅了一嗅道:“又没有谁怀肚子,吃甚么酸猪脚?”将孩子搁在床上,自去做饭。
霓喜承诺了一声,把熨斗收了,拆了架子,叠起架上的绒毯,趿着木屐踢踢沓沓上去。先到厨房里去拎了一桶煤,带到楼上去添在火炉里,问雅赫雅道:“今儿个直忙到上灯?”雅赫雅道:“还说呢!就是修道院来了两个葡萄牙尼姑,剪了几丈天鹅绒做圣台上的帐子,又嫌贵,硬叫伴计把我请出来,跟我攀友情,唠叨了这半天。”霓喜笑道:“削发人的钱,原不是好赚的。”雅赫雅道:“我还想赚她们的哩!不贴她几个就好了,满口儿仁义品德,只会白嚼人。那梅腊妮师太还说她熟谙你呢。”霓喜哟了一声道:“来的就是梅腊妮师太?她侄子是我大姐夫。”雅赫雅道:“你才来的时候也没传闻有甚么亲戚,这会子就不清不楚弄上这些牵牵绊绊的!底下另有热水没有?烧两壶来,我要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