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三五章[第3页/共5页]
如果说畴前的固执与驰驱只是为了心中的情与义,那么今时今刻,仿佛如溺水之人攀上浮木,堕崖之人挽住山蔓,跌跌撞撞往前走,竟能瞥见浮光。
然后他顿了一顿,又是一笑:“苏时雨,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
是日暮傍晚的天,有风吹过,夹道两旁荒草蔓蔓。
孙印德道:“苏晋,你不要信口雌黄,许元喆是皇上亲下旨点名道姓的乱党,凭你一口一个委曲,足以叛你违逆圣上,千刀万剐不敷以赎罪。”
苏晋点了一下头:“少詹事说,与沈大人做了一世仇敌,累了,来世,愿为知己。”
苏晋俄然想起柳朝明那句——你就当我,没说过这话。
暮风拂过,苏晋自这风中抬起眼,眸光灼灼像是燎原之火:“明辨正枉,拨乱归正,进言切谏,守心如一。”
“你说甚么?”
哪怕要蜉蝣撼树,哪怕会螳臂当车。
幼时家破人亡的不忿与不甘在见地过世态炎凉宦海浮沉后化作乌有,只剩满心的怅悲与怅惘。
苏晋走上前去,站在道中心,拦了肩舆。
“大人之志,亦是时雨之志。”
“那你就任她曝尸荒漠?”苏晋冷目谛视着,寒声道:“孙印德,我将阿婆留在我的屋舍,不求你帮手照顾,只求你能积点德,不管不问便好,你以马府之局把我支走,回过甚来就是这么积善的?”
她向孙印德走近一步,看入他的双眼,痛斥道:“你身为父母官,上愧于彼苍,下负于百姓,贡士失落,你怕获咎权贵不允我查;仕子肇事,你避于街巷不出;血案复兴,你为保本身不受都察院问责结党投诚七王,设局几乎害死十三殿下!而恰是本日,深宫当中另有义士毙于刀下九死不悔,你却在这计算一个他杀的老妪会不会污了你的明净?你另有明净在么?实在靦颜人间,行若狗彘!”
甬道两端都有门,北端是入口,南端通往中午门外。
孙印德厉声道:“你还想抬返来?也不怕旁人觉得是我们衙门闹出命案了?明日不消上值了?”
苏晋摇了点头道:“我不晓得。”
晏子言一笑,抬头将酒一饮而尽,将酒盏置于地上,低声道:“跟他说,此生做了一辈子仇敌,累了,来世做知己吧。”
黑暗中只要火光,甬道深长,晏子言的牢房要走到绝顶。
苏晋愣了愣:“沈大人?”
苏晋虽没想明白晏子言为何临行刑了要见她, 但思及人之将死,也并未推委, 跟沈奚上了马车。
言罢,再也不转头,大步流星地往午门外走去。
晏子谈笑道:“这话沈青樾也提过,气极的时候,还嘲笑我非要跟他对着干死了该死,固然我最后的确是为了跟他对着干,才认定南边仕子舞弊,自请查案,但是,”他一顿,语气蓦地变得非常笃定,“你若亲眼目睹这些仕子之死,亲目睹了他们苦读平生的才调与但愿被轻贱,被欺侮,你站在我的态度,莫非不该为他们讨回公道?宁溘死以逃亡兮,余不忍为此态也。(注1)”
火光与月色洒在沈奚身上, 一双桃花眼低垂着, 眼角泪痣格外夺目。
暗夜中, 刑部大牢门口点着灯火, 往下走一条深长地甬道,两侧皆是铁牢, 黑漆漆的,偶有月光透太高窗照出去,能看到牢里关着的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