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女帝师一(45)[第1页/共5页]

咸平十五年四月初二，恰是我三年前入宫的日子。守坤宫摒绝春季已经太久，牡丹花抢先恐后次第盛开，急着用尽堆集三年的春意。姹紫嫣红，恍若隔世。牡丹还是，人面全非。

我笑道：“姑姑还记得……”

余烬中的但愿甘心被再次挑起。升平还只涂了一半头油，便命世人都退了下去。晨风送来水仙花的香气，与头油淡淡的茉莉花香混在一起，令人欲罢不能。我轻声道：“采薇mm托我转告长公主殿下——”

我又道：“周贵妃命臣女捎句话给殿下：不恶吴起杀妻，但讥张敞画眉。”

我淡淡一笑：“虚衔罢了。我们有多长时候未曾去守坤宫晨省了？”

我徐行走出寝殿：“明天是封后大典后第一日去晨省，千万不成有一点儿差池。”

沅芷忙道：“奴婢再去叨教殿下。”斯须回转，“殿下有请。”说罢引我进了玉茗堂的西厢。只见升平长公主端坐在南窗边，几个宫人捧了铜盆沐巾、头油梳栉等物站在一旁，一个年长的宫人正在铜盆中浣手。

升平笑笑：“朱大人年纪还小，不会明白的。”

芳馨恍然道：“奴婢明白了。奴婢还觉得陛下会一门心机立宠。”

芳馨道：“实在奴婢一向不甚明白，陛下既然立了皇宗子为太子，为何不立周贵妃为后，却立陆贵妃后？虽说周贵妃当年不宜为后，但是现在她的儿子已是太子。所谓母以子贵，立周贵妃为后，方是顺理成章。”

沅芷一怔：“奴婢这就上去禀告殿下。”

一时恍忽，竟分不清她在陈述本身的委曲，还是慎嫔的委曲。“畴昔的事情不必再想，当好眼下的差事要紧。”

升平喝道：“别说了！这些男人哪有真情？”

我笑道：“陛下发愤灭燕，现在正在用人之际。皇后的叔伯兄弟们都在朝中仕进，族中一公三侯，甚是显赫。特别是皇后的亲哥哥，左将军陆愚卿，颇得正视。立陆皇后，和当年立裘皇后普通，是重用和安抚外戚的意义。何况皇后连生了三位公主，在生祁阳公主时，身子又已坏了。太子已立，一个无子的皇后便和我这女官之首普通……”

十五岁的春季来得早，玫瑰亦开得早。自升平长公主远嫁，我去慎嫔的历星楼时，总能看到莳花娘子在漱玉斋打理玫瑰花圃。花芯盛满朝露，在阳光下蒸发殆尽，仿佛升平长公支流尽了绝望的泪水，无法嫁于一个并不快意的陌生男人。帝国公主的运气，大略如此。

听闻太祖的长女安平长公主高思谨谙熟骑射火器，脾气亦似太祖刚毅。太祖非常宠嬖，常叹这个长女不是男儿之身。后安平公主随胞兄废骁王高思谏谋反，死在隆隆炮火当中。太祖的次女便是熙平长公主高思语，心机深沉，阴重不泄。如此看来，周贵妃将太祖的幼女升平长公主高思诗比作名剑“断水”，倒也贴切。

沅芷道：“殿下，朱大人来了。”我忙上前施礼。

见桂旗仍在守坤宫奉侍，我甚是惊奇，怔了半晌，方才行礼：“好些年未曾见到姑姑了……”

我赶紧施礼。高显道：“朱大人请起。”

芳馨沉吟道：“提及来，先帝也是先立太子再立皇后的。”

升平微微讶异：“这是谁教你如许说的？”

椒房殿统统仍旧，只是鸠羽色的重幕换作了曙色。七扇紫檀木镂雕屏风还是耸峙在凤座以后，花间的空地像洞悉的眼睛。想起咸平十年十一月的一天，慎嫔哭倒在天子的脚下。那夜大殿里只要四盏宫灯，照不尽暗中，亦暖不过民气。未满十三岁的我不知那里来的勇气，潜伏屏风以后，密聆帝后说话。男人的严肃，乞爱的屈辱，帝王的公义，弃绝的茫然。黑夜中的奥妙在暗处冷眼看我，我亦冷眼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