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狡童[第1页/共3页]
目睹漏壶中的时候已快到亥时,我故意催他拜别,可看着他眼底那抹浓厚的郁色,赶人的话毕竟在此时说不出口。
肩头一缕青丝忽被他挽起,就听他感慨道:“四年畴昔了,夫人发间的香气,仍旧是那淡淡的兰香。”
但是这一世,我却和他易地而处。
他跟着轻笑道:“我晓得夫人每有善举,是从不要人相报的。我这般做,也并不是为了酬谢夫人,不过是尊仓公遗训,‘自家夫人更需自家珍惜’,照着仓公他白叟家留给我的那张方剂,好生‘珍惜’夫人罢了。”
阿谁放下矜持,不时到处都想对他好的人,也是我!
被我这般慢待,卫恒脸上并无涓滴不快,反而有半晌的恍忽, 夙来冷硬的一张脸在烛光下,竟有些温和。
或者更精确的说,是让我内心不安闲极了。
卫恒听了,公然脸上神采稳定,只是讽刺地笑了笑,“如果父亲不疑我,那我倒要思疑他是不是我的生身之父了。”
你若待他如东风送暖,不见得他会被你捂热。
我又看了一眼窗外那尊剪影,淡淡道:“去请中郎将出去吧。”
“将军在我窗外立了这好久,但是另有甚么事吗?”
卫恒有些不欢畅。但今晚尹平没跟在他身边,不能替他说出那些他碍于颜面说不出口的谨慎思。
但你若待他不冷不热,他这座冰山只会让你更加感觉寒意逼人。
而这一次,轮到我对他视而不见。
“烛火暗淡,看多了伤眼,夫人又正在病中,还是早些安息吧。”
换了他不再冷着一张脸,目光不时到处追逐着我,或明示、或隐晦地对我各种示好。
他的声音沙哑而醇厚,一扫先前的愤激无法,竟还模糊透出一丝愉悦来。
可过未几时,又会如那看家护院的大狗般蹭到我跟前来,委宛示好。
茫茫人海间,知我者最是难求。可为何,这看破我心性之人,竟会是卫恒呢?
想明白了这一点,除了感喟宿世的本身外,推己及人,对这一世的卫恒,我竟生出了丁点儿怜悯之意来。
这实是不像卫恒的性子。
他的语气里有我从未听到过的和顺。
难为他一个整日舞刀弄剑,箭法精美到可百步穿杨的将军,此时握着这把小小的玉梳,竟有些微微的颤抖,一下又一下,从发梢梳至发尾,部下轻柔非常,像是恐怕会弄痛了我。
“公子谈笑了,您向来深沉慎重,做不来那样……那样的恶棍之举。”我决然否定道。
他却恐怕我听不明白,又絮絮道:“那年我从黑山贼的马下救了夫人,你我共乘一骑,你就坐在我胸前,包发的头巾掉了,暴露鸦青色的一团聚髻来,如云如朵,模糊有淡淡的兰花香气。”
临去前,他俄然顿住脚步,回身道:“在父王面前,多谢夫人了。”
“公子,”我轻声道,“你不必为我做这些的,我不消你如许来――”
到了晚间, 我在灯下看书,偶一昂首, 俄然发明窗外立着一道人影, 身形高大而矗立。他在外头站了有多久?
他闷坐半晌,到底没在这个称呼题目上胶葛下去,转而问道:“父王都同夫人说了甚么?但是已有疑我之心?”
我缓缓探手到发间,取下那枚他留下来的簪子,在烛火下看了好久,想到我初见他时的情窦初开、少女苦衷,俄然掌心轻颤,一滴泪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