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第1页/共6页]

贺嫂搭腔道：“黄河水也上塬咧，苦日子熬到头咧。你人长得棱整，书念很多，种地吆车都成了把式，今后给咱把队长当上，就不走咧。”

陈银仓碰了一鼻子灰，又换了一副面孔：“唉！我一起上内心七上八下，恐怕我这热脸挨你的冷尻子。你俩这一老一少的犟牛顶到一搭咧，我不出面不可么！为了你出息的事，我一整夜都没合眼，给老支书反过来讲正过来讲总算把事情做通咧。给，这是保举表，红坨坨都盖好咧。”

四年了，顾罡韬在这块旱塬上落空的东西太多太多，糊口对他太鄙吝了，乃至一次次把他推入深渊，他却能一次次从泥潭里爬出，赵天星打心眼里佩服顾罡韬。

调皮哽咽道：“罡子，我跟雨花嫂说好了，你的脏衣服由她帮你洗，她还让你把灶搭到她家呢！”话没说完，调皮就把脸转向一边，用衣袖抹起泪来。

汽车策动了，到了最后告别的时候。调皮仍然哭得不能自抑，顾罡韬朗声道：“天星、淘部长，归去好好干，在西安等着哥儿们！”

“噢，”顾罡韬翻身坐起，迷惑地问，“招工是功德嘛，你俩咋像霜打了一样。”

知青小院里，三年前栽下的七八棵泡桐树已长得有碗口粗了，它们将稠密的枝叶相互交叉在一起，在轻风中摇摆着树冠，像密切无间的朋友在诉说心语。暮色中，顾罡韬抬头躺在炕上，调皮和赵天星一前一后走了出去。顾罡韬眯起眼，看到调皮不断地玩弄手指，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赵天星呆呆地站着，苦衷重重，沉默了足足有五分钟，才清清喉咙说：“罡子，我看你一点都不急，又要招工了，你晓得不？”

一向挨到早晨九点，顾罡韬才大步流星地朝陈长太家走去。刚踏上两个台阶，狗就叫得一塌胡涂。顾罡韬把门环拍得“啪啪”响，大门虚掩着，他稍稍一用力，厚重的木门就“吱”地一声开了。门道前乌黑一片，没等后脚跨过门槛，就被还没有瞥见模样的狗一口噙在了膝盖上，锋利的犬牙扎进肉里。顾罡韬牙咬得“咯咯”响，他左手提起狗尾巴，右手挥刀，只听“嚓”地一声，半截狗尾巴就抓在了手里，狗哀嚎着跑掉了。

顾罡韬笑嘻嘻地点点头：“多让嫂子操心了。”

半个月今后，顾罡韬终究如愿以偿办完了统统回城的手续。

贺嫂盯了顾罡韬一眼：“我这瓜兄弟，一家报酬啥要说两家话。只要你看得起嫂子，我就是把腿跑断，嘴磨薄，把周遭十里翻个底朝天，也要给你瞅个俊女子。”

农夫们的爱是朴素的。没有动听的说话，没有热烈的神采，但是他们的感情像地壳内里的岩浆，他们把炽烈的热埋在地层深处，又用这些热量催发着万物，给大地以生命……

来到良义镇，调皮、天星提着大包小包挤上了开往西安的长途汽车。

顾罡韬被阳光晃得睁不开眼，手搭在屁股上孔殷地问：“队长，有急事？”

顾罡韬故作难为情地摇点头，“我这小我嘴馋身懒，哪个俊女子情愿嫁给我？”

正说着贺队长大汗淋漓地跑来了，边跑边喊：“罡韬，罡韬！”

顾罡韬神采平静：“那好，今晚我去你家听你的答复。”说完懒得听他扯淡，回身走了。

“不可不可。”贺嫂笑了，口气有些得意，“我当女人的时候模样还能拼集，眼窝小还聚光，脸盘子黑还耐看。自从嫁到贺家，生了三个娃，啥都没啦。就像碌碡上蹾了个冬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