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第2页/共5页]
玉芙掩口而笑。
谁也不晓得出了甚么事情,有人说他获咎了金老太爷,被打断了胳膊,又有人说他这两年抽上了大烟,把嗓子弄坏了。
当事的仆人公,金世安金大少,正歪歪倒倒坐在榻上,忙着吃刚送来的滚白粥。
他必然被刺了,大师都这么确信,不然他作为南京商会的总会长,不会不列席大马路那家新洋行的剪彩典礼,但他应当也没有死,不然丧仪早就筹措起来了。
一旁班头也看得焦急:“你这孩子如何不懂事,姚大爷甚么人物,屈尊见你,你少拿乔。”
“白小爷把金少爷捅死了。”
金世安在碗里翻了个白眼,心想我如何晓得如何办,让我先用饭行吗?
要弄月就要等十五,要风花雪月都齐备,这就叫做雅趣。
白露生也不知去处那边,白露生已经好久没有动静了,如果不是这场行刺,秦淮河的骚客们都将近把他忘了。
白露生看看班头,向姚玉芙又行一礼――此次没有福,行的是男礼――他直起家来,仍然轻声细语:“唱戏这回事,有人求的是灿烂梨园,有人只求觅得知音,不过是‘人各有志’四个字罢了。大红大紫,天然惹人恋慕,可我志不在此,先生若在南京小住,便是一日我也当师父贡献,可若说要带我去北平,那便可惜没有缘分了。”
流言纷传,传来传去,传了半年。这一波流言还未停歇,更耸动的流言呈现了。
姚玉芙度量他能够有眼无珠:“你不认得我是谁?”
他越说声音越低,只是语气中含了柔中带刚的果断:“立名立万,非我所求,承蒙错爱,还望姚先生别见怪。”
周裕心想我的少爷,这甚么关头了你还只顾着吃,是真傻了不成?醒来六七天,除了吃就是睡,对统统告急谍报一概装傻充楞,不管问哪件事都是“让我想想”。
这话说得高雅,竟是读过书的模样,玉芙心中高看他一眼,脸上也暴露笑容:“你既然晓得我,为甚么还不肯?做我的门徒,也不委曲你!”
周裕老脸一白,晃了又晃,勉强没有晕畴昔。
到了民国年间,秦淮河上叫得响的便是“白露生”三个字,风雅场中无人不知他的芳名。名伶和名妓到底另有辨别,除了生得美,还要唱得好。白露生是的确既生得美艳,也唱得精美。是以他固然不是女子,却赛过垂钓巷的统统莺莺燕燕,独占秦淮风月的魁首,成了秦淮河上新的标记。
梨园当中,流行师门裙带,姚玉芙系着王谢,又与白露生相差十余岁,他是前辈,露生是长辈,前辈主动开口收徒,是提携,也是赏识。而白露生不说情愿,也不说不肯意,只是抿着嘴儿笑。
周裕见他不言语,擦着汗又道:“外头小报得了动静,已经讹传纷繁,您要再不露面,恐怕商会会长的职位也难以保下。”
“你这志气,莫非不在灿烂梨园,只为高山流水有知音?”玉芙听他说话天真,不但不活力,反而要笑了:“你可知天高地远,一旦立名立万,天下都是知音,到阿谁时候,你面前这一个两个知音,也就不算甚么了。”
这份矫情的确空前绝后,但是人就是这么奇特,他越是拿劲,大师越肯姑息。倒不是南京没有唱戏的人才,只是未能有哪一个能像白小爷一样,唱得曲尽衷情。台下,他是再生的董小宛与李香君,台上,他是活生生的杜丽娘与陈妙常,只要他逶迤表态,楚楚动听地开腔一唱,甚么矫情都是小事,只剩下合座的如痴如醉。